何连成的性格似乎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从前,好像失去一切以后他反而无所畏惧了,不再有所顾忌,手段雷厉风行起来。
在我们去上海的前一天,他完成了搬家、裁员、盘点资产等众多工作。因为他这段时间比我忙得多,所以我先到机场等他。
快到登机时才看到他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笔直地走向我,嘴角带着笑。来到近前,悄悄握住我的手低声说:“等我很久了?”
“没有很久,也就半个小时。”我与他十指相扣,望着他的笑颜问,“怎么这么开心?”
“办公室的房租竟然退了八十多万,很出乎我意料。”他笑着。
“怎么做到的,一般不到期搬家,办公楼绝对不会给你退费的。”我问他。从没想过,他会为八十多万的入帐开心。
“给他们找了另一家公司接盘,租金比前年租给我的时候上调了百分之十,物业也开心,那家公司也开心,毕竟都是新装修的,前台的风格一换,后面职场能直接办公。”何连成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进安检门。
直到在座位上坐下,飞机顺利起飞,我才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说了一句:“连成,你变了很多呢。”
他用下巴磨蹭着我的头顶,用同样低的声音问:“这种变化,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这些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我和的宽宽吧。
他趁着旁人不注意,很快在我唇上吻了一下,俯到我耳边说:“记得咱们两个第一次一起坐飞机吗?”
我被他问得脸红了,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一次。
那时候我们刚刚确定关系,他恨不得天天粘着我,在飞机上也敢胡来,趁着我去洗手间的功夫,把我赌在窄小的卫生间里。
他探手搂住我的脖子,抵住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看着他,才用暧昧的语气说:“想不想重温咱们初恋时候的感觉?”
“不想。”我被他问得耳根子都发烫了,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用力扭过头去,给他留下一个后脑勺。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从后面凑过来在突然含住我的耳垂用力咬了一下说:“好,好,我听你的……”
这时空姐走过来给我们后面的乘客送饮品,何连成终于松开了我,抬手向空姐说:“两杯苏打水。”
他迅速切换到正经模式,带着笑举止得体,谦和有礼的样子让人根本想不到一秒前还是那样的姿态。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他倒是安分地打开了电脑,看着自己的东西,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关于南阁生物的资料,问道:“怎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是,你休息一会儿,这几天跟着我一起忙,也没休息好。”他体贴地拉开毯子搭到我身上,自己换了个姿势抱着电脑继续看起来。
我还想探头过去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他凑过来亲吻了我一下说:“隔行如隔山,别废精神,闭上眼睛养养神吧。”
我看他刻意护着屏幕,知道可能其中有些东西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知道,于是乖乖转了头闭上眼睛。对于他生意的事,我确实不懂,多说多看也无益。何况,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到了上海简单休整一晚上,第二天九点半就到了颁奖现场,曹野在会场门口等着我,见到我们满脸是笑迎了上来,张开手要给我一个拥抱,何连成在一边看着,眼神臭臭的,竟然生生把曹野给盯得住了手,改作握手以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你家这位眼神挺吓人了哈。”
何连成这才笑着走上前,不动声色把我拉到他身边,自己隔在我与曹野中间,把手伸向曹野,两人终于正常的寒暄上了,我松了一口气。
颁奖仪式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里举行,来的媒体不少,我们三人毕竟不是业内大拿,一路跟着一个知名人士走进去,看到媒体的闪光灯对着那个人咔咔咔直响,倒是觉得轻松异常。
曹野指着台上的主持人说:“是从最后一名开始颁奖的,前三名是压轴的,在最后才上台,先看他们怎么说。”
何连成气质超群,往我身边一坐倒是引得不少人悄悄打听他是谁。我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提醒他注意点。他侧头给我一个迷死人的笑说:“放心,我今天是来当绿叶儿的。”
主持人的开场词讲完以后,台上的大屏幕开放播放每一个上台领奖的获奖者的作品,每播完一个主持人都会用很具蛊惑性的声音大声说出获奖者的名字,然后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上台从颁奖嘉宾手里把奖杯接过来,再面带微笑与嘉宾合影。
这个过程很短,重头戏在颁奖以后的晚宴,所以颁奖过程进展很快,没多大会儿功夫,曹野就戳了我一下说:“做好准备,下一个就是你了。”
“你紧张什么,不就是上去领个……”我话没说完,被新上台的颁奖嘉宾惊住了,怎么会是他?!
给第一名和第二名颁奖的人竟然是楚毅,擦,他到底赞助了多少钱给主办方?
何连成本来很轻闲随意地坐在我身边,看到台上的楚毅时眼睛一眯,坐直了身体,问我:“怎么是他?”
“我也不知道,这太突然了。”我摇着头。
曹野看到楚毅在台上,也有点小吃惊,最后眼看念出我的名字了,拍拍我的肩膀说:“只管上去,领个奖合个影而已,你心虚个屁。”
何连成的表情有点不情愿,但在主持人念出我名字以后,还是轻轻推了我一下说:“上去吧,大庭广众的,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从前夫手里接过奖杯吗?有什么可怕的,前一段时间不还一起吃过饭吗!
带着公式化的笑我走到台上,站在主持人指定的位置接过楚毅手里的奖杯,主持人又一通光鲜耀眼的串场词罩到我头上,我都没听进去,看着台下的众人,笑得有点僵硬。
楚毅倒是一副早就知道我会上来的样子,没什么吃惊的,在我接过奖杯以后,他很自然的来到我身旁,把手搭到我腰上。我都能感觉到何连成刀子一样的目神,可这个时候我不管做多么不经意的动作都会被敏感的记者放大,所以只能带着笑假装不知。
我的不自然引起楚毅的注意,他距离我很近,带着得体的笑面向众人,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没想到我们离婚后的第一次拥抱在这种场合啊。”
我眉眼不动,低声恶狠狠地说:“若是早知道你来,我不会参加这场颁奖仪式。”
“如果我说我是在知道你获奖以后,才同意来当颁奖嘉宾,你会怎么想?有没有感动?”他低声说着,脸上的笑维持着毫不破功。
闪光灯不停在眼前闪烁着,我觉得眼都快看不到东西了。
他搂在我腰间的手很紧,我用力挣了一下没挣脱,主持人在一旁笑着说:“今天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大家请看大屏幕。”
我觉得要出事儿了,照着刚才的流程,合影以后我应该和嘉宾握手,然后抱着奖杯下台,这突然出来的与场景不合的台词是要搞什么鬼?!
大屏幕在我身后,我没转身之前只能看到何连成铁青的脸,曹野也一脸的不可思议。何连成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曹野伸手抱住他,把他按到座位上。
身后传来的音乐熟悉异常,是婚礼进行曲。
我推开楚毅,迅速转身看到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场婚礼,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抱着粉色的捧花正笑盈盈地看过来……镜头里那个满脸幸福,满眼憧憬,眉目间都是稚气的女孩是我——七年前的我!
隔着无数的时光,我和过去的我遥遥相望。
楚毅忽然单膝跪地,举起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把里面闪亮的钻戒举到我面前,拿着话筒说:“我们复婚吧,我后悔曾经失去过你。”
我不及思索把奖杯摔到了地上,痛恨的话破口而出:“你有病!”
说完我转身往台下跑去,何连成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我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和他根本没有过多的联系。”
他艰难止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大屏幕,用涩涩的声音说:“我知道,我只是没勇气看那时的你笑魇如花。”
大屏幕里放的是我与楚毅结婚时的现场录像,我们当年刻了很多盘送给来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离婚以后,我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没想到他竟然手里还有这些资料,而且保存清晰完整。
在这个时候,他把这个拿出来,就是为了刺激何连成吧?他会真心复婚?他和程丽娜怎么样了?怎么最近没有听说过程丽娜的消息?
他又怎么会看不到坐在我身边的人是何连成,他刻意安排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我不相信他想重归于好,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离过婚的夫妻就像是一对贪心的人要挖宝藏,却挖出了一副骷髅,两人迅速把土填上,在上面种上树。树开了花儿结了果,我们看着花儿吃着果,想着的却是树下的骷髅。怎么可能会重归于好!
世上永远没有破镜重圆这种可能,破就是破了,努力拼到一起也是会留下一道把人照得面目全非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