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绘着怪异图案的男人是个卖药郎, 真实姓名不详,菜菜也不感兴趣。此刻猫瞳盯着他手上的烤鱼动也不动,卖药郎似有所觉, 将持有烤鱼的手向上挪动, 同样吸引着猫咪往上抬头;卖药郎又将手挪到下方,猫脑袋也跟着低了下去,几次作弄下,菜菜便烦了, 扑过去咬他手里的烤鱼。
火烧灼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好运的是烟都被风吹到了相反的方向, 影响不到烤鱼的人。卖药郎引着菜菜避开跳动的火苗, 才将手上的鱼串放到它面前, 此时手背上已多了两个浅浅牙印。
“吃吧。”
与冰凉的语调所不同的温柔声线让本来就没什么戒备心的菜菜卸下防备, 早就饥肠辘辘的它顾不得别的, 就在卖药郎的脚下大口啃食着份量不大的鱼干。吃光鱼肉之后, 它还要将鱼骨头一起吞掉,可在这之前, 卖药郎伸手拿走了鱼骨,并将之扔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喵!”
咸菜赶忙扑过去挽救食物,又被男人拎起后颈肉,硬生生拖了回来。鱼骨被扔到火焰之中, 连个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化为灰烬,咸菜还想靠近,却又被人按住身子, 动弹不得。
无视小猫咪的挣扎不满, 男人低声道:“不知何时起, 京外便流有一则怪谈。山中有名为食取的妖怪, 或者说是神明……会凭依人身索取食物,此时,只要备用一粒米,便可得以解脱。我原本以为,被这烘烤食物的香味所吸引来的,便是物怪之形。”
卖药郎话闭,低头望着咸菜。
咸菜瞪着金色的猫眼,无辜的回望着他,好不容易长的长一些的胡子,又短了一截。卖药郎见状,又默默地将猫从火堆前捞回来,盯着它左右不对称的胡子久久不语。
看来是认错怪了。
妖怪依附人的因果和渊源所形成的物怪,总不会是个傻得。
卖药郎将手中的退魔剑收回,盘腿坐在咸菜身边,用小棍翻弄着火堆。温热的火源,驱散了京都雨后潮湿郁闷的空气,干爽舒适的感觉,让咸菜趴卧下来,用舌头清理起毛发。
舔舔舔,菜菜浑身都是灰,要脏死了。
卖药郎只斜撇它一眼,便又收回视线,只是心中疑惑未消,这究竟是什么动物。说是妖吧,身上不具备妖气;说是物怪吧,也无人之因缘构成的真与理;说它只是凡猫…也不对,其体内运转的力量,让山中弱小的精怪畏惧规避,甚至隐隐有超出猫之形态束缚的痕迹。
不过…这不重要,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至于食取的传说,明天去最初流传出这故事的村落看看好了。
不再分心用在猫身上,卖药郎收回视线,他将随身携带的大药箱打开,拿出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开始处理起在山中寻找到的草药。咸菜闻到奇怪植物的味道,又忍不住上前,只是它刚要钻进卖药郎的膝下缝,脑袋便受到拍击,虽然很轻,但足够将胆小的猫猫头拍回原地。
让菜菜康一康又怎么了???
咸菜贴着耳朵缩着脑袋坐在地上,尾巴长长铺平,只有尖端还在摆动。过了五分钟后,记吃不记打的小猫咪又悄悄去钻卖药郎膝下的缝隙,接着脑袋便受到第二次拍击。
小气鬼!
菜菜又缩了回去。
卖药郎对着手指吹了吹,几根猫毛随风散落,也有几根顺势滚到了分好的药材里。看到这一幕,卖药的一愣,随后轻叹口气,认命的开始重新清理药材。
拍脑袋产生的忌惮只持续了几秒,咸菜揣着爪子,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的怪异男人。这个人和妈妈一样啊,退化了尖爪利牙,毛也掉光了,只是他不像妈妈那样懒惰和挑食,会自己找食物,也愿意吃草。想到这里,小猫咪给予肯定,肯吃苦的猫猫还是好猫猫。
大概是在外跑了一天太累了,接下来咸菜没有捣乱,就在卖药郎脚下盘成一团闭上眼睛,这个姿势一张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爪子,对猫咪而言是极有安全感的睡姿。相反的,若一只猫咪愿意对你敞开肚皮,或背对着你,那就是说它无比的信任你。
和菜菜不同,外面看只是凡人的卖药郎像不需要睡眠一样,药材整理了整整一宿,面上也不见丝毫疲惫。将他从整理药材的事务中唤醒的,是烧灼的气味,他微微抬头,便见猫咪在睡梦中无自觉的靠近热源,导致身上的一块皮毛被火堆烤焦,而那只猫像没知觉一样,还在睡。
将手中的药材整理好放回箱子,卖药郎将猫抱起来,翻看了下它身上烧焦的部位,好在除了毛卷皮红外,伤害不算严重,稍微涂上点药便能痊愈。
话是这么说,但烧掉的毛一时半会儿是长不回来了。
为防止猫咪舔掉伤处的药物,卖药郎反手拿出一张结界,糊在了猫身上。
咸菜是被涂药的刺痛感吵醒的,等它发现并挣扎的时候,卖药郎也适时将其放开,猫咪一解脱,便赶忙从他膝盖上跳下,回头查看自己的痛处。只是让猫费解的是,往常能够顺利舔到的地方,这会儿怎么扭头都勾不着。卖药郎沉默,望着小猫咪追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在原地转圈。
抬头望望天空,夜幕已逐渐褪去,日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照射在人身上,卖药郎将火堆熄灭,背上药箱往山下走去。咸菜见状,便跟了上去,直接跳到他后背的药箱上坐稳。
卖药郎停下脚步,却没有转头,问道:“同路吗?”
药箱上传来磨爪子的声音。
卖药郎闻声不在多问,只是下山的路颠簸的很,几次都险些把猫甩出去。
一人一猫的古怪组合一进入山下的村落,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个深藏于深山的偏僻区域,已经许久不与外界联系,村里只有百来号人,此刻大半在田地里工作。
“请问您是?”衣衫褴褛的老者上前询问道。
“只是一个卖药的。”
这年头平民生病既请不了典药寮也不能求助阴阳寮,只能依靠民间法师的术和自愈力康复。在加上阶级差距过大和制作成本等问题导致货币没有顺利在民间推广,所以普通人依旧过着以物易物的生活,用食物、布匹等东西换取资源。而卖药郎的工作,也无法像后世一样顺利交易。
最终卖药郎用一些常见药换取了在村落借住一宿的机会,咸菜也跟着他一起住进了村民安排的茅屋。这村子很贫穷,所盖得屋子也是四面漏风,大概连遮风避雨的基本保障都没有,卖药郎对糟糕的环境视若无睹,咸菜则喜欢极了,小破猫完全不顾大腿的心情,在屋子里到处乱窜,宛如巡视领土。
送他们进来的村民送了些杂粮的食物过来,他望着饭团咽了下口水,便吩咐道:“在这里住一晚可以,但你要记得,没事不要出门,尤其是晚上。”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猫也一样。”
“请问,村子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那村民眼神闪烁。
卖药郎见状,便将他之前递过来的食物返回去,村民挣扎了下,将饭团收下,道:“是这样的,我们村一直被一只叫做食取的妖怪纠缠,每次上山都会被他附体,如果有食物还好,吃上一粒粟米都能恢复,可若是没有的话……”男人颤抖了下,道:“这样的恶妖本该除去,我们请不了阴阳师大人,村落的老人也不准法师前来处理,说那是山上的神明,要我们送上供奉。前段时间又是暴雨又是瘟疫的,村里的老人都死了,我们也没那么多粮送给食取,所以……”
“收不到贡品的食取,来到了村子里。”卖药郎不急不慢的接到。
“没错,已经有很多人消失了,我们现在出门也不敢一个人。”那村民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等待自己的族人,将饭团收入怀中道:“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千万不要出门。”
啪咔一声,屋门被关闭,阴影蒙上了卖药郎的脸,而菜菜整只猫融入黑暗,只有背上的杂毛特别明显,它抬起头,把额头上的两小点白毛也露出来,喵叫着蹭了蹭药郎的手背。
菜菜饿了,小伙伴有没有食物,等菜菜吃饱了就帮你捉蝉,揪草也可以。
卖药郎垂头,反手摸摸咸菜的脑袋,小猫咪肚子饿的时候很乖,也给摸头,它用千回百转的婉转音调喵喵叫着,将自己的气味留在对方的指尖。卖药郎抬起食指,同时有一丝金茫渗入咸菜的身体里,它体内的力量飞速运转起来,小小的猫咪瞬间拉长变成了5、6岁的猫耳女孩。卖药郎面露了然,而咸菜却似无所觉,依旧用脑袋蹭着对方的手掌。
“名字。”卖药郎的声音像催眠一样,让咸菜张开口,用怪异的语调说道:“咸…菜菜。”
“为何要跟着我?”
“找妈妈。”
闻言,卖药郎皱起眉头,思索自己见过的雌性猫妖,却没有符合的一个,他继续追问道:“你的妈妈…是谁?”
咸菜的脑中里闪过许多画面,它记得妈妈曾经用可以画出痕迹的长条,在纸上写下几个图案,然后反复告诉它,这些是什么。好像是叫名字的东西……
“麻…仓……”
小猫咪想了想,后面那个字怎么都记不住了,那个字笔画很多,只记得妈妈说是草什么头。咸菜再用力思考了片刻,道:“麻仓…艹…王……”
在药郎低头思索麻仓草王猎奇名字的时候,咸菜歪头又想起哥哥的话,妈妈还被叫做,阴…什么阴……顿了顿,她道:“阴阳…人。”
卖药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