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依的朋友么?”
“……”
“她在这里吧,只是不肯出来见我……”空寂无力的声音在地窖里反复回响,“就算是为了她的解药,也不肯出来见我么……”
很好,魏离又开始脑补了。
“……我都这个样子了,也一点都不在乎我么?不心疼我么?”
“……呵呵,我就知道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我的身份,又有谁会看上我……”
这是什么……
自暴自弃了吗?
聂枣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周围的怨念气氛,突然听见一声啜泣。
喂……不是吧……
啜泣声逐渐扩大,魏离用双手按着额头,实实在在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控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我对她不够好么……”
聂枣看得目瞪口呆。
“……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女子都愿意为我而死……我却只喜欢她而已,那些女子我连看都没再看一眼……”他越哭越委屈。
……你还好意思说啊。
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魏离方才的变态扭曲劲都变成了赤-裸裸的控诉,眼泪哗哗地淌,跟几辈子没流过似的:“我好难受,全身上下都好难受,我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她也不关心我……刚才我喝了那瓶东西,肚子好难受……”
……你刚才根本不是中毒,只是饿得难受胃疼吧……
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三天没吃东西了。
还有……魏离你这角色设定出了问题吧,说好的花花公子呢,这么幼稚不太对吧!
似乎是为了配合魏离的话,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魏离哭得更伤心了。
聂枣这种人渣事其实干的不少,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手足无措了片刻,叹息着在地窖里翻找起来。
这地方是藏人用的,自然也会准备一些干粮和水。
聂枣找出一块用干净软布包裹的硬面饼,递了过去。
魏离接过,咬了一口。
“难吃。”他下结论。
娇生惯养吹毛求疵,性格欠揍这点还是没变。
聂枣又把水壶递过去。
魏离还是拒绝。
聂枣耐心耗尽,转身掐住魏离的下巴,往他嘴里倒了一口水,就猛地把面饼塞了进去,同时反复捏住他的两颊逼他咀嚼:“饿了就给我吃,不要挑三拣四。”
要知道,她想做这种事情已经很久了!
身体虚弱的魏离根本没法挣扎,只得瞪着两泡红眼睛,不情不愿地吞咽。
等把整个面饼吃完,聂枣才松开了钳制魏离的手,魏离也安静下来。
良久,她听见魏离的声音,气若游丝:“……久依,是你么?”
那是一种混杂着幻灭、痛苦与绝望的声音。
“嗯,是我。”聂枣也懒得伪装,干脆承认,“跟你记忆里那个相差甚远,真是抱歉。”
“……为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是你装的。”
“不。林久依才是我装的。”
“……”
“你可以仔细想想,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对你百依百顺不离不弃温柔体贴的林久依。”
“……”
长久的静默,久到聂枣靠在石壁边都快睡着了,地窖的门突然轰然而开。
她立刻起身,防备地看向入口。
一束光射了进来,随之响起的是清脆摇曳的铃声。
“叮零零、叮零零。”
纯白刺绣长靴出现在入口处,长靴主人的声音亦犹如银铃:“哦呀哦呀,躲在这地窖里犹如臭虫一样的女人是谁啊?莫不是我们的枣姑娘,怎么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啊,真是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呢。”
迅速在魏离的后颈处切了一记手刀,聂枣一纵身从地窖里跃了出来。
这时候见到这个女人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对面的女子一袭雍容的纯白锦缎长袍,颈脖间是一条同样纯白的狐毛围领,将她的脸庞衬托的越发白皙如玉,精致动人。
只是与容貌相悖的,是她脸上讥诮的表情。
“看看你这落魄的样子,这么简单的任务,竟然会出现这么重大的失手,真是令人遗憾,不过……“她话音一转,语气里满满是幸灾乐祸,“就算令主包庇你,今年年末的评定,恐怕你是拿不到甲了吧。”
“用不着白芍你操心。”
“呦呦呦,这什么口气啊,我可是听说你被魏三公子囚了,特地从齐国赶过来救场的呢。”
救场?
聂枣绕到前面一看,果然,整个青楼内的人都已经陷入了昏睡。
梦音白芍。
和聂枣不同,她擅长各种毒、蛊、迷烟迷药,并以此蛊惑人心,据说她身上至少藏了有五十多种不同的药粉,寻常人根本难以近身。
“需要我说感谢么?”
“当然。”
“……跪下磕头或者舔你的靴子这种方式免谈。”
“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诚意。“白芍掩住唇,唏嘘笑叹,“哦,对了,令主让我给你带消息,叫你去见他。”
“什么时候?”
“现在。”
“他在什么地方?”
“苍廉馆。”
☆、第六章
第六章
天还没有亮,夜雾凄迷冷清。
聂枣打了些水,把脸上的易容去掉。
以真容去见令主,是最基本的要求。
太久没用自己的脸,聂枣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几乎快要忘却十五岁之前她一直都是用这张脸示人的。
不过时过境迁,也没有多少人认得吧。
聂枣到苍廉馆的时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将之归结于自己穿太少的缘故。
没等她走近,就有人拦在了她的面前:“枣小姐,请从后门入内。”
自后门入,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座亭台楼阁,水榭铺陈的院落。
夜很深,安静到只能听见长竹筒里冷泉水潺潺涌下和假山上树木葱葱悉动的声音。
啪嗒。
竹筒轻微的碰撞上泉石。
隔着阻拦的屏风,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即便用力的睁开眼再闭上,那股眩晕感依然挥之不去。
犹如梦境沉坠,她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初见眼前人的时候。
精神恍惚,像是刹那被卷入过去。
那一年,她还叫做姜随云,刚满十五岁。
也死于十五岁。
姜氏反叛,未遂,满门抄斩。
血流遍地,满目阴惨。
作为曾经帝国最大士族的嫡女,她首当其冲。
跪在地上,双手被束缚于身后,眼见父母惨死,身体被按于冰冷铡床,姜随云神经崩溃,就此昏迷。
再醒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冰冷的手触碰着她的颊,她撕叫一声,急速后退,面色惨白,惊魂未定模样。
对方轻笑一声,音若碎玉:“你很害怕?”
那是个约莫二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削,面容冷峻,举手投足皆显矜贵。
她哆嗦着唇,抑制不住的惊惶淬在眸中。
男子仍摸向她,她受惊般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