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刘夫人只能按捺住心里头的疑惑,跟抱着外孙子的女婿一块儿出去。
魏家就只有魏时一个小家在京城,不管是柳州城,还是燕县那边儿,洗三礼都是赶不过来的。
过来捧场的,除了刘家和沈家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魏时的同窗和同年。
文人参加洗三礼跟武人大有不同。
在本朝,洗三礼应当是最不炫富的一个礼了,武人过来庆贺,基本上只需要带两样东西——葱和铜钱。
量不必大,有这么个意思就行,为的是祈祷孩子聪明、有财源。
文人是真不好意思拿着葱进门,拿铜钱就更不好意思了,在绝大多数文人眼里,书墨的香气跟铜臭味儿都是相悖的。
所以洗三礼上,文人大都是赠诗。
一人一首诗,这心意就全在诗里头了。
《贺友人得子》
《庆魏家小儿洗三之喜》
《赠状元郎》
……
不管是题目,还是诗句,都还是挺应景的。
魏时看着友人所赠的诗赋,高兴的同时,也有些犯愁,他以前没参加过婴儿的洗三礼,因此也不知道文人都是这样贺喜的。
亏他还以为金榜题名之后就不用再作诗了呢,现在看来,除非孤家寡人一个,不跟任何人家来往,否则的话,这诗赋还是要作下去的,而且是绵绵无绝期。
洗三礼主要是由收生姥姥来主持的,先是要祭拜十三位神像,然后就是‘添盆’了。
往前数几百年,添盆添的都是贵重的物件,什么金银长命锁,什么玉如意,什么凤血石……反正是怎么贵重怎么来。
但是从前朝开始这股风气就没了,到了本朝,可谓是相当的朴实。
这盆里添的除了铜钱之外,就是喜果,像是桂圆、红枣、莲子这一类的东西,有个喜庆的意思,但真算不上是贵重。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洗三礼的规格都是差不多的,顶多也就是用来添礼的盆儿不一样,穷的用铜盆、用木盆,富裕的人家用银盆、用金盆。
魏家子用的便是大金盆。
第86章 一更
之所以被称为魏家子,是因为出生已经三天的小婴儿,到现在还没有名字。
大名不曾起,乳名也未曾起。
在孩子出生之前,魏时就想出了十几个名字,想着等孩子出生以后,在这十几个名字里选一个出来。
但事实却是,孩子出生以后,这些费尽脑子想出来的名字,又都不能让初次为人父的魏时满意了。
至于乳名,他跟夫人也商量了好多次,至今也没能定下来。
一般情况下,新手父母是没有权利给孩子取名字的,大都是长辈来,不过魏家的情况不一样,长辈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刘家在这方面也不好越俎代庖。
因此只能是小两口自己想了。
反正纠结来纠结去,洗三礼上的名字取不出来,等到了满月酒,名字总得出来了吧。
添盆之后,收生姥姥便拿着棍子将金盆儿里的东西搅拌来搅拌去,嘴里还得念叨着,“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
然后才能给孩子洗澡,一边洗一边念祷词。
魏时压根就顾不得听收生姥姥到底在念什么,自己家孩子哭的实在是太过响亮了,小拳头攥着,小腿儿蹬着,闭着眼睛哭嚎,眼泪都还能流满脸。
为人父母者,在一边听着看着实在是不忍心。
可规矩又是如此,‘响盆’就是婴儿哭的声音越响亮,才越吉祥,身体才会越好。
好不容易走完了一系列的流程,魏时满脸心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一边晃一边哄,“不哭不哭……”
得,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个宠儿无度的父亲,不过孩子才这么点,谁也不能说什么。
刘夫人算是晓得女婿这抱孩子的姿势为何‘一日千里’了,抱孩子抱的时间久了,三天抵人家三个月,自然也就熟练了。
只是今儿这么多人过来庆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魏时这个女婿过来的,光抱着孩子在一边晃悠算怎么回事儿,这也太过失礼了。
“我来哄吧,顺便把孩子抱进去给他娘看看,刚刚哭的这么响,肯定担心坏了。”
小家伙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不过因为刚刚哭的太用劲儿了,这会儿还一抽一抽的呢。
小可怜鬼。
魏时轻轻把孩子递过去,怕小孩不适应,还慢慢的在襁褓上拍了两下,以做安抚。
刘夫人不愧是抚养过五子一女的人,抱孩子的手法相当娴熟,哄孩子也相当的熟练。
魏时就瞧着自个儿孩子,在岳母怀里,从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到闭上眼睛酣然入睡,整个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快,岳母不过跟周围人说了几句话,提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孩子就已经睡过去了。
真是让人服气了。
殊不知,今日魏时自己也很让人服气。
刘钰作为小舅子,一开始都没敢过来,小外甥哭声震天,就跟城郊庄子里的小牛犊一样,瞧着就惹不得。
自家姐夫呢,不愧是中了状元的人,连哄孩子都有一套,就是瞧着太违和了。
他从来都没想象过,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抱着孩子来回哄是什么样子。
如今亲眼瞧见了,绝对是大跌眼镜。
等孩子被娘抱走了,刘钰这才过来,“姐夫,你哄起孩子来还挺厉害的。”
一样都是当爹的,他爹跟姐夫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小舅子,是真的到了该把婚事提上议程的时候了,但是不看年龄的话,刘钰瞧着身上还是有些孩子气的。
不够稳重,似乎也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家庭的担子。
更何况这信誓旦旦要考取功名的人,现在的火候还不够呢。
成家立业,立业成家,这里边的先后顺序因人而异,还是不能够一概而论的。
没说几句话呢,曹安也过来了。
跟刘钰不一样的是,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考取功名,以前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如今却是已经有了计划。
“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等走完了六礼,把新娘子娶回家,祖父便安排我入朝堂,我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去户部,你可得照看着我点儿。”
曹安的路子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以前他是不想做官,如今想明白了,这仕途还是要入的。
曹安相看亲事这事儿,不管是魏时,还是刘钰都是知情的,连已经定下来的女方他们也都知道。
能跟肃王府的世孙结亲,自然不是等闲人家,承恩公的嫡长孙女,当今太后的侄孙女。
这身份在京城贵女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了。
“等你大婚那日,我们必然是要去吃一杯喜酒的,至于去户部这事儿,你还是跟你祖父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于你的仕途更为合适,可别是奔着我就去了户部,这么重大的责任,我可是承担不起。”魏时笑道。
说实在的,哪个部门都有闲人,但是户部在众多衙门中算是比较忙的了,这也就意味着,在户部的大多数官员都是比较忙碌的,升迁的机会就那么几个,大家都争,平均到个人,这机会也就小了。
曹安固然是肃王府的世孙,可入了仕途也是要守规矩的,在户部想要得到升迁并不是易事,可让曹安踏踏实实的办差事,跟户部的其他官员一样忙碌,显然又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
所以,他不觉得户部是个好的选择,如果曹安真的是奔着他来的,日后必然会后悔。
言尽于此,曹安哪还能不明白好友的意思,这事儿确实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跟祖父商量呢,不过也就是说一声的事儿,去哪儿当差都无所谓。
原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三个舍友,魏时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了前头,娶妻、入仕途、生孩子,曹安原本是落在他后头的,如今却是赶超过去了,马上也要娶妻、如仕途了,等成了家以后,生孩子的事儿还远吗。
就他一个人,两年了,好像还是在原地,被自家姐夫落的很远,马上又要被曹安甩在后头了。
非‘憋屈’这两个字不能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这都什么事儿呀。
去年,娘要给他相看亲事的时候,他还不乐意,总觉得自个儿还小,但是今儿又觉得往前走一步也是好的,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在仕途上他已经落后了,娶妻生子上可不能再落后太多了。
一想到多年以后,小外甥都已经读书了,曹安家的小孩子也开始启蒙了,他的孩子还没影呢,就忍不住的心酸。
相看亲事,必须得让娘给他相看亲事了,不能被昔日的两个舍友落的太远才行。
在曹安和刘钰这里,魏时是所有都走在前面的兄长和姐夫,但是到了同年和同窗这边,就又成了小弟弟。
最为年长的刘子成,别看被守孝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可人家孩子都已经三岁多快要四岁了。
这人之前那么倒霉,自打殿试开始,好像就否极泰来了,先是成了最后一名二甲进士,之后朝考又顺利地留在了京城,在翰林院任职。
依着刘子成在会试和殿试的名次,往年能够留在翰林院的概率真是不大,但是这一次的恩科,直接被东宫那边挑走了二十多个人,基本上是按名字挑的,全都是靠前的那一部分,朝考这边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魏时每一次看到这个老乡,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年的院试,平生唯一一次拿第二,刚刚好就绝了他小三元的梦想,也留下了不能成为六元的遗憾。
时也,命也。
纪风锦虽然比他大了几岁,可是如今还在相看亲事呢,能把婚事拖到现在这个时候,这位的心理素质也是相当厉害了。
洪瑞早就已经做父亲了,而且已经有了三子一女,只有次子是嫡出的,余下的皆是庶出。
他大抵是在场所有人里最不能理解魏时的了,只会哭闹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子,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耐心去哄吗,又不是没有下人婆子,何苦要亲自上阵。
国子监一起吃小灶的前三名,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是挺微妙的,魏时属于后来者,跟两个人的关系都不太熟。
纪风锦和洪瑞呢,两个人与其说是有些面子情,还不如说只是不想撕开脸皮,实际上是互看对方都不太顺眼。
在公开的场合里,宁肯跟魏时这个不太相熟的同窗说话,也不想要彼此交流。
自从入了仕途之后,魏时也算是有这份闲心听别人说八卦了。
小道消息里一度传闻,纪风锦之所以把婚事拖到了现在,就是为了待价而沽,自个儿中了进士,身份上水涨船高了,自然也就能相看到出身更为贵重的女方。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魏时还真没办法验证,不过无论真假都无妨,人家又不是骗婚,也不是什么渣男负心汉,就算是有这样的考量,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洪瑞的消息就不能算是什么小道消息了,十五岁就娶了商家女,据说好像还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也就是在娶妻之后,洪瑞一家才搬到京城来,去国子监进学。
洪瑞的三子一女,包括庶长子,都是在大婚之后出生的,出生地也都是京城。
这一点也是挺让人诟病的,在本朝,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当然士农工商的顺序仍旧不变,商人也还是排在最末的。
可不管是商家女,还是世族女子,大婚之后,都是随了夫家的规矩,让庶子出生在嫡子之前,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乱了规矩的。
而且,洪瑞家的庶长女也是出生在了嫡子之前,也就是说在正室夫人生子之前,洪瑞就已经有了庶出的一子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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