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九章 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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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第一奏弹劾陈执方,陈执方设计捉黄捉鬼,手下将领邵饰初允黄捉鬼等不死,黄捉鬼率众出山,但陈执方与邵饰将黄捉鬼脚筋挑断,活活动折磨而死,于是失于恩信,其徒四散惊逃,再行捕杀,为时已晚,其徒邓和尚,其党唐和纷纷逃至深山。陈执方又不顾党羽未平,再次强行迁民,导致生蛮叛乱,以至南方数州糜烂。

再对准陈执方与郭辅之,其一说为群盗故,让民不得于山二十里耕种,这不是小山,多是连绵的大山,数州只能于各个河谷与盆地里耕种,一圈二十里,多少百姓不得耕?除极少数富裕大户还有生机,中等户下被迫进入城中,些许物资不够度月余生活,进城死,出城亦无生计,于是只能降贼。其二又用钱绢购斩蛮贼首级,但官员无能,军人贪其厚赏,道路逢民便杀,冒充贼众求赏。百姓不得不头插标识,以免官军所害,但头插标识又为贼人杀之。虽然贼人可恨,看到百姓的房屋便烧,资产钱粮尽抢劫一空,然百姓不得不降贼,这才导致六七州府近十县全部糜烂。

又说南方官吏多无能之辈,要么贪墨不法,要么软弱无能,上行下效,官军见贼怯弱不敢战,但对百姓却是凶残万分,长期下去,臣恐南方全部败坏,不仅是桂阳,包括荆湖南路、岭南全部失守。

其实没有狄青迅速将叛乱剿灭,余靖也会上奏类似的奏折。

但余靖上奏没有关系,狄青不能上奏。

头痛的是郑朗不在西府,而在东府,不然郑朗压住不报,再写一封信通知一声,也就没有关系。关健现在西府是韩琦,至于狄青产生什么影响,他不管的,看到奏折,特别是官军杀民,引起他的重视,立即上报朝廷。

赵祯大怒,立派刚返回朝廷的王昭明前去南方调查。

郑朗揉揉脑袋,有些头痛。

他身处高位,不再是以前瞎写穿越剧的小写手,考虑的事情更全面。

南方不好的情况是有,狄青所言一点也不过份,想一想,有能力有艹守的大臣,以赵祯的爱才,几乎全部拢了过来。那怕是富弼、滕宗谅与石介,都曾对他胡说八道过,但皆先后给了机会。

去南方的会剩下什么货色?要么不法的大臣,要么犯下大错的大臣,甚至这中间有许多是贪污严重的臣子。陈执方在南方算是很好啦。

至于陈执方处置黄捉鬼事件,是有一些失误。但他不懂军事,怎么办呢?

问题是其二,退地二十里与杀平民事件。一旦揭开,朝廷必定会处理,一处理,狄青无疑是开罪许多士大夫。

想到这里,举起牙笏说道:“陛下,还有各位臣工,请听我说一句,狄青仅是一个武人,说话不知轻重,南方有误,他说了实话,虽以武人批评士大夫过之,但国家用人之秋,特别是西北二贼始终不安好心,狄青这样的良将之才国家并无几个,各位不要团结起来,对他攻击,以免误国。”

先将朝堂一些不安的声音压住。

但这次狄青会让许多士大夫怀恨在心了。

这小子,郑朗越想越头痛,下值回家后,又写了一封长信给狄青,直接点明其中轻重关系。要么你从现在起,苦读经义,我在朝堂给你开个后门,让你中一个进士的啥,即便你被冠上武将之职,但有功名在身,多少算是半个士大夫,文人便不会恶之。否则以后你见到士大夫,少惹为妙,有什么不公平的,写信给我,我替你作主,你不能出面。

不仅是昆仑关呢,郑朗对西夏耿耿于怀,还想他多活几年,以便以后有更大的作用。朝廷不缺少欧阳修,但严重缺少狄青。

赵祯悟,说道:“准。”

不但这个悟了,连王拱辰出手相助范仲淹他也慢慢想明白,无他,兴办乡学没有多少利益争执,相反,因为鼓励士子进学,有许多贫困子弟因此受益,以后他们进入仕林会怀恩的,会怀范仲淹的恩,也会怀王拱辰的恩。

不能想啊,一想到这些,他头痛万分。

有时候都想跑到天章阁前大哭一场,驾驭这群大臣容易么?

郑朗心意他明白,若不保,狄青很有可能会因为这篇奏折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要保得现在保,不然事情闹大,文臣一起哄闹起来,是要所有的文臣,还是要狄青,当年范仲淹与孔道辅大拍宫门事件,至今记忆犹新,况且朝堂上戾气冲天,已经快无法驾控了。

君臣默契地将这件事压制下去。

可是水洛城还在继续演出。赵祯气得没有办法,在迩英阁听曾公亮、杨安国、王洙与郑朗开讲时出了御书十三轴,一共说了三十五件事,一遵祖训,二曰奉真考业,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五曰守信义,六曰不巧诈,七曰好硕学,八曰精六艺,九曰谨言语,十曰待耆老,十一曰进静退,十二曰求忠正,十三曰惧贵极,十四曰保勇将,十五曰尚儒籍,十六曰议释老,十七曰重良臣,十八曰广视听,十九曰功无迹,二十曰戒喜怒,二十一曰明巧媚,二十二曰分希旨,二十三曰从民欲,二十四曰戒满盈,二十五曰伤暴露兵,二十六曰哀鳏寡民,二十七曰访屠钓臣,二十八曰讲远图术,二十九曰辨朋比,三十曰斥谄佞,三十一曰察小忠,三十二曰监迎合,三十三曰罪己为民,三十四曰损躬抚军,三十五曰一善可求,小瑕不废。

丁度与曾公亮、杨安国、王洙等拜赐,请求注释其义,赵祯许之。

郑朗却迟疑了很久。

赵祯也微笑地盯着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高兴。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能清楚看到五人能力,自己用心只有郑朗看出来,微笑道:“郑卿,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可一慨而论。”

“朕知道,但必须矫正,再过几个月时间吧。”

“以防矫枉过正。”

“朕也知道,但郑卿,放在心中。”

“喏。”

赵祯又对丁度等人说道:“你们先退下。”

四人退下,赵祯这才说道:“郑卿,朕也想国家更强大,但朕看的是国家强大,不是国家混乱。”

“是,陛下。”

“你终是小了。”

“是,”郑朗不由笑了起来。

赵祯也笑,与郑朗谈话很愉快,又说道:“吕夷简也对朕说过你,说得很多,还说你现在并没有成熟,朕常在宫中思考,觉得吕卿之言确实有道理。你虽著中庸,朕也通过清查田亩看到你的中庸之能,但许多地方火候并没有掌握好。”

“陛下所言确实,有时候臣不能控制情绪,有时候又过于保守,轻重掌握不当,”郑朗老实地回答。是事实,可是作为臣子也不能完美无缺,人君会猜测的。

“再等几年吧,朕给范仲淹一次机会,也给你一次机会,若做得不好,朕只能退回原处。到时候你流落地方飘泊,休怪朕之无情。”赵祯开着玩笑说道。

郑朗心中一禀,赵祯虽是在开玩笑,但已经注定范仲淹的命运。

想一想赵祯做法并不是无情,想要铲除君子朋党,只能将范仲淹弄到地方,并且越远越好,君子们才没有指望。否则范仲淹一回到朝堂,又起势了。国家终是要用人的,不能将所有支持范仲淹的大臣一起贬出朝堂,那得贬多少人哪?

赵祯又说道:“但朕对你很抱有信心。”

“臣不敢当之,然臣怕麻烦。”

赵祯又笑,可是苦笑,若是几年前听到这三个字不会明白,经过这大半年的折腾,他才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笑完后问道:“为什么?”

“一错是陛下太急,不然要好一点。二错是范仲淹进入朝堂核心时间太短,所图大,所行又急又躁,虽看到国家弊端,想迅速解决。三错在吕范之争产生严重的朋比。”

“朕是太急了,欲速则不达,常听你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时至今天,朕才知道这几字份量有多重。”赵祯惆怅地说道,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朕还有信心,还有希望,你那几法让朕似乎看到另一条出路。今天就到此,你去吧。”

“喏,”郑朗退了出来,看了看蓝蓝的天空,心中不知是欢喜,也不知是与赵祯一样,充满了惆怅。

曾公亮迎上来,问道:“行知,陛下这几十条究竟说的什么?”

听到赵祯出此三十五事,条条都是善政,心中欣慰,于是称赞,这才与丁度要求修注,标榜天下,让天下臣民向皇上学习。

然而郑朗与赵祯却在打哑谜,让曾公亮与丁度疑惑了,肯定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没想明白,如何修注?

郑朗还沉浸于赵祯的成长,以及对自己信任里,听到曾公亮的问话,迷茫地答道:“乐正兄,公雅兄,你们怎么样想的就怎么样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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