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孕育中的风暴
天空更暗，开始下雨。
通往海中塔的吊桥被肆意的咸海风吹得左倾右斜，活像一条长长的秋千。
或许会有风暴。
阿莎·葛雷乔伊早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她只是饶有兴味地随着吊桥的晃动而摇摆，如同行走在“黑风号”的甲板上，利用风浪，融入大海，追逐猎物。
等到她走进父亲的书房，两个叔叔都已经就位。
高大威猛的三叔维克塔利昂正谈到潮汐和风向。小叔伊伦则虔诚地向淹神默祷。
阿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父亲的安排。
几个呼吸后。
她略显诧异地看向父亲。
父亲裹着一身海豹皮长袍，端坐于火盆前，岿然不动，沉默倾听。
这可很少见。
阿莎知道，以父亲的作风，这会儿早该制止叔叔们的废话，下达命令了。
难道父亲并没打定主意？
阿莎安静地坐着，统领着铁舰队的三叔不停汇报消息、提出建议，高瘦的小叔偶尔插话，全都是对海水下的淹神的狂热赞美。
好久之后，父亲终于下了道命令，“把那野人带过来。”
暗处的贴身侍卫走出房门。
阿莎瞬间明白了父亲今天为何如此沉默宽容，也猜到了父亲的决定。
阿莎还记得那野人的脸。
前些天派克城收纳了一队铁王座的信使，总数二十人，领队的是个叫欧莎的女人。
据欧莎自己介绍，她出身于塞外。
阿莎对塞外的野人早有耳闻，女人在那里同样能做战士，并且拥有自己的光荣称号，“矛妇”。
初见这位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欧莎之后，阿莎对矛妇的印象蓦然清晰起来。
欧莎的眼神比许多铁民更寒冷。
一个坚强的战士。
也难怪，长城之外无疑比铁群岛更贫瘠荒凉，危险艰苦。
艰苦的土地，孕育坚毅的人。
野人欧莎带来了铁王座的任命书，给予了“落日之海守护”的头衔。
落日之海。
这片维斯特洛大陆以西的海洋神秘而辽阔，即使是最熟悉它的铁民也只能在近海驰骋，更深处的它依然是未知的迷雾。
阿莎有些心动。
接受了这个头衔，铁群岛的长船就能任意在大海中穿梭，检查并劫掠过往商船，只需一个随便的借口。
落日之海守护，铁群岛将彻底拥有自己坐落着的这片大海。
可她明白，父亲绝不会满足。
而另一个国王，蓝礼·拜拉席恩的条件就丰富得多了。
北境、河间地、谷地，特别是西境和王领，铁舰队夺下的土地和财富都能得到保留，甚至还有更多的封赏。
只需要在适当时机派出长船，帮助蓝礼迎击王家舰队，渡过黑水河。
阿莎其实并不愿意执行这种进攻。王家舰队的力量比铁舰队更强大，即使召集了群岛的长船，只用牵制王家舰队的行动，危险和损失依然不会小。
但巴隆大王比她自己更勇敢得多。
阿莎本以为父亲会选择蓝礼·拜拉席恩，借此时机扩大领地，积攒力量，让铁群岛恢复古道时的盛况。
但现在。
阿莎看向火盆前的巴隆大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
父亲真的决定和铁王座站在一边，与泰温公爵结盟应对南方的庞大军队？真的甘愿只收获一个头衔？
野人欧莎还没到来。阿莎默默等着即将确定的计划。
“兰尼斯特这次也太傲慢了，为何要选狮子？”维克塔利昂打破了寂静。
阿莎惊讶地看向三叔。
这位忠实服务的铁舰队总司令居然会提出疑问。
而巴隆·葛雷乔伊竟然给了解释，“我信不过蓝礼那小子。虚荣、虚伪、自以为什么正义和慈悲的化身呢。”
巴隆大王哼了一声。
“他才不会把咱们这种人看成盟友。承诺的东西是不少，我看他只想把劳勃的破坏再重复一遍。”
被这么一提醒，阿莎又想起了九年前的战争。
劳勃的军队攻进派克城，罗德利克和马伦都被杀死，仅存的兄弟席恩也被带去临冬城做了人质，以此保证铁群岛安静而听话。
席恩。阿莎记起来，自己的这小弟已经是铁王座下的一个爵士了，听说管的人还不少。
或许父亲这么做，也是因为顾虑到席恩的安危？
阿莎不能确定。
“倒是泰温公爵还有点信誉，知道履行许出的条件。”巴隆大王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维克塔利昂平静地叙述，“河湾地目标众多，盾牌列岛、青亭岛、旧镇、曼德河沿岸，铁舰队和其他船长都不会拒绝，也必将胜利。”
阿莎看向父亲，铁王座的要求只是让铁舰队安静，并非其他。
巴隆大王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叫那野人来是为了什么？哄她高兴？”
侍卫们正好将欧莎带到门口。
“巴隆大人，这么多天，您终于想好答案了？”欧莎略略弯了弯腰，转瞬就挺直了身子。
伊伦喝道：“面对淹神赐福的掠夺者之首，任何人都必须保持敬畏！”
阿莎反倒挺欣赏欧莎的勇敢自由，对小叔的那一套虔诚论调则早已厌倦，没有半点触动。
说实话，她更喜欢以前的小叔。
年轻时的伊伦叔叔热情多了，大口饮酒，幽默风趣，善于游戏和比斗，是一位足以令铁民们信服跟从的好船长。
但九年前的战争改变了许多。
伊伦叔叔的长船在仙女岛之战中沉没，他本人差点溺死，又被关在凯岩城直到战争结束。
阿莎再次见到的伊伦叔叔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越来越瘦，黑色的眼睛锐利冷酷。身上永远穿着灰蓝绿三色相间的袍子，正是大海的颜色，象征着淹神。
腋下的水袋也从不离身，随时用这些海水给人受淹。
他成了最虔诚狂热的牧师。
死里逃生的人若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以前的他来说，是不是也是某种死亡呢？
阿莎看着伊伦叔叔。
彻底变了。没有女人、烈酒、黄金或者美食，他失去了一切世俗的欲望。
他从不修剪的胡子和及腰的黑色长发中缀满了干海草，或许是特意为之，或许只是不愿在这种琐事上浪费时间。
父亲这时站起身。
“回去告诉泰温公爵，告诉小国王，铁民不会再忍受屈辱了。我们将用刀剑和长船夺取一切，而不是靠等待或施舍！”
侍卫奉上浮木王冠，父亲毫不犹豫戴在头顶。
“自今日起，我巴隆·葛雷乔伊即为铁群岛之王。铁民将恢复古道，劫掠河湾地！”
父亲脸上略带了些笑意。
“我也可以是‘落日之海守护’。去问小国王吧。”
欧莎平静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