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在何处?
昨夜四面蒙歌,唱错就唱错,可以理解为宋匪临时培训、找错人教;但奇怪的是,为何同一首歌,后来会突兀唱错成第二种节奏?找了两个蹩脚老师吗,还是说……
那就不是歌,而是……间谍暗号?!一股寒气遽然从木华黎脚底升起,惊鲵她……该不会杀错了?细思极恐:另两个嫌疑犯,一个装天真,一个极冷静,当然可以是金谍,却也可能是谍中谍……
情报网没优势了没关系,三国一起摸黑打仗,木华黎能接受。可千万别“蒙谍落,宋谍起”!
然而那两个控弦庄女谍早已随战狼离开,木华黎要想去当面求证,俨然是不可能的事。
“依仁台,你对惊鲵颇有研究,你来破译试试。”木华黎当即凭着记忆,把昨晚听到的错误节奏给依仁台敲打出来。
“只能确定:挡箭牌、狗、灭口。”依仁台是蒙谍中的奇才,拥有出众的破译暗号能力。天地玄黄四脉之中,由于黄脉首领正好悬空,他一人就兼管了两脉,是蒙古军上一战的幕后英雄。
“先前战狼说过,惊鲵是发现了狗的玄机,所以呼左唤右两个挡箭牌去灭口。时间和内容倒也全都对得上。”木华黎沉思,这暗号看似没问题。
“昨晚我有个疑惑没说……她既然知道狗有问题,那就会有对狗的应对之策。明明有所准备,还没能掩蔽气味?”苏赫巴鲁说着说着,等等,怎么像在自骂狗。
“按常理,她应该会掩蔽气味……奔着成功去,那当然是灭口,她情急大意,我们抓得正确;就怕她一开始就奔着失败去,那便是栽赃嫁祸给挡箭牌无疑,我们中了计。”木华黎点头,确实可以反着理解。
“换而言之,有一种可能性被我们忽略了——灭口是假,灭口失败才是真。”鲲鹏哦了一声,听懂。
“无怪乎那面皮怎么也撕不出,原来很可能是个替死鬼。”苏赫巴鲁又说出个疑点,木华黎投以赞许目光:“亏得你谨慎。昨日是我武断,忽略了破绽。那个假惊鲵的尸体你检查过?可有什么可疑之物?”“那倒没有。”苏赫巴鲁说,死者身上并没有被栽赃嫁祸的痕迹。
“真假对半。”木华黎若有所思。如果真被惊鲵漏网,她作为控弦庄女谍,此役是一定要给战狼探路的,那么战狼的处境将会比想象中更糟……但现在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如果仅限于讨论,是否错杀的情况是五五开。
“假惊鲵?也不对——若真如你们所说,惊鲵用猎犬嫁祸旁人,可她并不知道猎鼠的存在,又是怎么躲过了军师您给的又一劫?”依仁台问。
“依仁台,应是你自己不小心,被徐辕逮到了猎鼠的小辫子。”苏赫巴鲁忙不迭归咎指责。
“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想说的是,我被逮到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在肃清,徐辕的号令要怎么传给她知晓和应对?”依仁台连忙解释,“整个暗号里都没有猎鼠。”
“难不成,当时还有其它脉……”木华黎心中骤起波澜,不然为什么情急之下唱第二种!若非如此,都不会被自己觉察出蹊跷。
“然而,换成转魄那一脉的暗号,这两首歌里也没有猎鼠。”依仁台对于转魄的剔出自然也有一定的贡献——宋谍在西线的三大王牌,他唯独与灭魂没有交集,“难不成,当时军师的身边还有灭魂?”
“林阡不可能把惊鲵、灭魂、转魄全放咱们这。他不管林陌了?”苏赫巴鲁直摇头。
“还是说……我们之中有内奸?”鲲鹏说完就被木华黎瞪了一眼,赶紧掩口住嘴。
“妖言惑众,谁会比你和林阡亲,一口一个师父嘴甜,要疑也先疑你了。”“那不是为了骗林阡吗!疑我?真寒心!你当林阡的顺民才容易日久生情!”依仁台和鲲鹏因为熟稔而互开玩笑,依仁台还时不时地摸摸鲲鹏的光头,苏赫巴鲁则面无表情望着他俩。
“少放屁。谁都不会疑。”木华黎对他俩当然是信的,但放眼四望,只怕有心念薄弱的其它人被策反……
如果真有内鬼从旁策应,那么惊鲵逃过猎鼠说得通,木华黎倏然意识到,错杀的可能性高得很了。
不得不叹:此局已定……毕竟情报大于一切,目前宋谍不仅起,而且还起了又一支异军,可能就在木华黎的近身、心腹。如此,岂止顾不上战狼?自顾不暇!
因“蛰伏”指令没那么快覆盖全局,不刻,又收到玄脉的一条最新情报——“战狼正与宋军胶着。”
“是在锻炉谷?”木华黎着紧问。
“不是。”
“那还好。”木华黎半刻就能想到无数个杜绝战狼入死地的策略,奈何却巧谋难为无兵之战,“可惜还是救不了他……”转过脸来,对依仁台,“加快玄脉蛰伏,牺牲能少则少。”
“是。”依仁台应允,离开了片刻,鲲鹏代为继续读信:“宋军主将是段亦心,像是要对他劝降,不似莫如铁腕。军师,那位段亦心,据说是战狼亲生女儿。”
“亲情有用?异想天开。”木华黎冷笑,“劝降是不可能的。但他若被林阡生擒,对金军将是不小的打击。”
“他被俘虏的下一步,该不会……金宋交好?”苏赫巴鲁总能猜到木华黎呼之欲出的下一句。要知道,战狼是林陌不降林阡的犄角之势,一旦他从战场上移除,金军的斗志必会在一线之间坍塌,毕竟曹王府和林阡眉来眼去的绝对不止一天、不止一人。
“金宋决不能交好。不管是近忧、远虑,金蒙的联合都必须比上回更加紧密。”木华黎蹙紧了眉,“事已至此,既然无力回天,只能顺水推舟——推动形势让金宋永远不共戴天。”
“怎么?”众人不解何意。
木华黎立刻让依仁台把最信任的下线叫来,对那个鼻青脸肿的商人交代任务:“‘行刺’北冥老祖。今次行动,实乃死间。”言下之意,是要此人假装成打探消息时被北冥老祖撞见的蒙谍,与之大打出手,尔后被宋军抓获,自尽,却在出手的同时就已经把真正的密信塞给老祖。宋军对受惊的老祖不会防备,木华黎的指令必能顺利传达。
北冥老祖不是间谍,但是是工具人,会帮木华黎启动另一个计划,用以牵引狼沟山的战场局势——希望还来得及!
而对于北冥老祖而言,这个指令其实很近人情:你的小段和亦心,现在在狼沟山父女对峙,你身为师父和外祖父,再去阵前劝一次吧。
吃一堑长一智,为防被杀,这回北冥老祖带了小徒弟阿九一起。
“你也是来围剿我?”不同于尉迟雪自幼承欢膝下,段亦心这个女儿,对于战狼来说,是始料未及、突如其来。
加之她一早就投了林阡,本该视为仇敌、见一次杀一次;可她身上到底流着师妹的血,再怎么两相冷漠,有时他也会凝定。
往事都已经蒙尘几十年了,那个令他又爱又憎的师妹,恐怕在人间都轮回了一世吧。还有什么放不下。
“感情上,算是。”段亦心外冷内热,当初确定战狼还有救,她一次次求林阡渡他。
可惜战狼不识好歹,冷哼一声:“细作没有感情。”每次他一见林阡就执迷,林阡要救他成佛他却想林阡入魔。
这也是林阡没有一听说战狼重现就立刻奔赴的根由——林阡虽然没瘫痪,却也犯了旧年腰疾。
“没人天生是细作。我去过山东摩天岭,寻到渊声打伤父亲的旧迹,也是从那里得知父亲除魔的坚决。”段亦心晓之以情,“在那之前的父亲,也就是个刚出山的江湖少年,口里说着除魔卫道,实际却不知魔为何物、道为何物。夜深人静,可曾忆起过母亲?”
他回忆起那时的曹王,年轻气盛,雄姿英发,几乎是一出现就终结了自己下山后的迷惘、犹疑和孤独,两个弱冠少年常常一起谈经论道、谈势论战、谈棋论剑……一恍惚,都已花甲之年,想叹时光飞逝、白云苍狗,却又怕落入段亦心的圈套,话到嘴边改口:“正是她让我知道,魔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