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郁骑着烈马,领着上万蛮骑主力,在平地上疾奔。
这是他所拥有的最精锐的骑兵,在他看来,单是这一只骑兵,就已经能够纵横中原而不败。
上万骑兵的前行,其气势是惊人的,两只偏师在两侧成双翼之势,前军与后军的队列极其的齐整。
大军包围了前方的镇子,蒙郁率着一队蛮族勇士进入镇中,只见这里四处火起,东倒西歪着许多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他手下的蛮兵。
蛮族的军制,不像华夏的阶级法那般,一级级细化到繁琐的地步,但也存在着三六九等。蒙郁亲率的这上万铁骑,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他的蛮兵,平日里如同仆从一般为这些精兵服务,在战场上放出去,进行着侦查、搜刮等虽然繁重但不需要面对太强敌人的任务。另外,这些蛮兵中,上下等之间的流动性是非常大的,在战场上表现稍差的,就有可能从精锐中被打下去,然后被底层的勇士取代。
在这里,驻扎着他的两千蛮兵,虽然都不是精锐,领兵者却也都是善战的猛士。
然而现在,这两千名蛮兵却是死伤惨重,整个镇子到处都是火焰,还有一些地方,多出了黑色的土坑。
几名伤兵被带到了他的面前,他骑在马上,冷冷的追问着:“敌人有多少人?”
其中一名蛮兵肩上带伤,带着赫鲁部的口音,跪禀道:“大将,当时太乱,根本弄不清楚,一大早那些人就杀过来了,那些人跟我们以前所遇到的华夏军好像有点不同,他们还带着会喷火的怪兽,他们来得太快,我们的探子根本没来得及报信,这些人……这些人就像是鬼怪一样,一下子就出现了。”
蛮郁看向周围的伤兵,沉声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撤退的?”
那蛮兵说道:“一个时辰前,突然一下子,说走就走了……”
一个时辰前……
蛮郁暗自计算着,在他接到报信,精锐出动没多久,袭击这里的敌人就撤了?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他的动作,全都被对方掌握得清清楚楚?
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是他以往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派出的斥候和小股骑兵,接二连三的损失,结果他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这二千蛮兵昨日方才驻扎在这里,今天一早就遇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他派出去的每一支队伍,全都通报给暗藏的不可知的敌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内奸,否则那些人,怎么可能袭击得这么精准?
这绝不是普通的华夏兵!他在心中想着。
这些日子,哪怕是几百人的小队,都可以追着那些华夏兵上万人杀,敢于主动袭击他两千人、并且还几乎全歼的华夏军队,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他喃喃的道:“会喷火的怪兽?”不知怎的,想起了几个月前,木不孤几乎被全歼的部下里,勉勉强强逃回去的那些蛮兵提到过的……会喷火的怪兽。
他策马驰出镇子,环视着远处的山岭,脸上的杀气更加的重了……
***
高大魁梧的身形、方方正正的脸庞,那个被一群蛮族勇士簇拥着的蛮族大将的模样,在镜前清晰的放大着。
小梦与春笺丽一同趴在山腰的草地上,小梦的双手,持着古怪的长筒,长筒架在右眼之前,左眼紧闭,明明隔得极远的蛮族大将的模样,就这般被她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
过了一会儿,那上万的蛮族铁骑在扑空之后,带着镇上的伤兵,缓缓撤退,小梦就一直用这能够望远的长筒,目送着他们远去。紧接着,她低声说了几句,春笺丽爬起,绕到了另一边的山崖,朝远处挥舞着一面小旗,而她的身影,便映入了远处另一个望远筒的镜面之中。
蛮族主力退兵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传递出去。
在某处山谷间,一支精兵潜藏在这里,内中,某个青年对着面前那庞大的沙盘,将一面小旗移了一移。
此时此刻,在青年的操作下,围绕着蛮族大军的周边,几乎每一座山头都潜藏着两名以上的江湖人,这些江湖人全都隶属于天地会,他们组成了一个名为“雀眼”的网络,每一支小队,都带着一支望远筒,帮助他监视着那些蛮兵的动静。
这些望远筒其实早就已经制好,但却从未在人前出现。他甚至要求,“雀眼”中的每一个人,在遭遇敌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悄悄的将它毁掉,不让任何外人知道它的作用。
身为一个穿越者的青年,非常的清楚情报和信息的重要性,对上明显比他这一方更强的蛮兵,他只能打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救援京城里,那些自己作死的人,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练兵。
原本被朝廷调往西南的、这几个月里居志荣按着他的办法训练出来的军队,早已经悄悄转移到秦岭西段,利用山川之险隐藏行踪。然后,宁江便派出由江湖高手组成的“雀眼”,望远筒的存在,以及他所设计出来的更有效率的情报传送方式,让他们总是能够提前避开敌人,并进而对敌人的斥候进行捕杀。
可以说,望远筒的存在,让他在这一场局部的战役中,处在一种犹如开了挂一般的“知己知彼”的优势上,使得他的军队,在敌人眼中犹如神出鬼没、来去无踪。而身为东南武林盟主、手中又有一整个天地会可供使用,也让他能够较为轻松的利用望远筒,以江湖人组成一个监视敌人的网络。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山头上,有人收起望远筒,向下方挥着手。
半个时辰后,青年将领王克远领着数千骑兵归来,此时此刻,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兴奋的。袭击那两千名蛮兵,并成功的避开蛮族主力的就是他们。在其他军队不断的溃败中,他们却在积累着一场场胜利,即便这些都还只是小胜,也已足够让他们振奋。只要找准好的时机,跟随优秀的主帅,就算没有文气,蛮族也不可怕……这样的认知,开始潜移默化的鼓舞着他们的士气和斗志。
当天傍晚,宁江再次召集军中的重要将领,传授他们兵法、战术,以及更多的、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的军事理论。而底层的武将,也在进一步整顿军纪。
宁江知道,胜仗,能够带给一支军队更好的精神面貌,而在良好的精神面貌、以及对胜利的信心之下,底下的将士也就能够接受更严的纪律、更强的训练,从而带来更大更多的战果,形成良性循环。练兵、不断的练兵……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目的。
***
日头高高的挂在空中,天气却是颇为凉爽,城墙上,大旗呼呼呼的随风卷舞。
平章事军国重事徐修省徐老,带着一批武将,看着城外嬉戏的蛮兵。
蛮族淳欣部王子李胡所率领的的蛮兵蛮将,在城外安营扎寨已有多日,但却始终不曾攻城,每日里所做的,就是派出蛮兵在京城周边四处劫掠,又或是耀武扬威的策着快马,绕着京城来回奔驰。
此时,万胜门外,蛮族的营寨层层叠叠的铺陈开来,驱使华夏百姓搭盖起来的木台、瞭望台等,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座座拔起。寨门前的空地上,两支骑兵正在玩着马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竟是那些被砍下脑袋的华夏将士的人头。
远处的寨营中,不时传出哄笑声,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让他们如在耳边一般刺耳。
对面蛮族的轻松,带给排布在外城城墙上的军民的,却是更深的压迫感。这些敌人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然而,即便是看着对方如此的悠闲与轻松,他们中也没人敢于出战,去给对方的大意一个深刻的教训,或者说,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真要这般做的话,得到深刻教训的,绝对是自己这一边吧?
即便对面根本没有摆出攻城的态势,昊京城墙上的兵将,也不敢有一丝松懈。他们已是知晓,这些蛮族,拥有一种名为阿骨兵的奇特兵种,这些阿骨兵,刀枪难入,能够徒手攀上城墙,这一路上,有许多紧闭城门的城池,就是这般,被这些阿骨兵轻松的夺下城门。
也正因此,他们的弦一刻都不敢放松,明明蛮兵还未攻城,他们已是每日每夜,都紧紧的绷着心弦,提心吊胆。
“老军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一名武将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这些蛮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兵压昊京,到了之后,却在城外整日里嬉戏玩耍,让他看不明白。
徐修省却是长叹一声:“围点打援……他们这是在围点打援啊!”
这些蛮子,并不只是要攻下昊京这么简单,这根本就是想要利用大周朝这一次的自乱阵脚,一举击垮整个华夏的精气神,以及中原能够集结起的有生力量,而他明明知道这些蛮子的用心,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已经被迫还乡的徐老,又被紧急请了回来,然而对此,他并没有任何的喜悦,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年轻时的徐修省,也曾屡立战功,位极人臣。临老之后,为了能够有个善终,他一直都在装聋作哑。而现在,徐修省深深的后悔着,对于大周王朝以往的各种积疴,他心里是清楚的,他也明白,先帝虽然有时显得优柔寡断,但却是个值得他付出忠诚的、英明的帝王。
如果早个十来年,他能够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针砭时弊,协助先帝推动华夏的变革,而不是一直得过且过,想着有个善终,大周王朝现在的处境,是否会好上一些?
他比其他人都看得远,却也比其他人都藏得深,这使得他能够安安稳稳的,在朝堂的争斗中,如同不倒翁一般保持不坠,然而这么多年,回过头来,于国于民,身居高位的他到底做到了什么?一无是处……终究还是一无是处啊!
这几个月里,他这把老骨头第一次,想要真真正正的做些事,然而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他本以为能够多少看到一些希望,然而现实给他的,却是真正惨痛的教训。先帝死了,那个敢于给华夏带来变革的青年被迫逃亡了,而他这把老骨头,带着大家勉勉强强支撑着这个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架。
现实证明了,这些日子里那个青年的判断是对的,现在大家都已经清楚的明了这一点,然后,等待着大家的,就是犯下大错之后的……惩罚。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去,到了傍晚的时候,一支华夏军终于接近了皇城,令得皇城上的军民一下子振作了起来。这是这些日子里,唯一一支成功的接近皇城的援军。纵连徐修省,精神也为之一振,紧急调动兵马,准备在那支华夏军队对城外蛮兵的进攻中,进行配合。
然而,很快他们就失望了,城外的蛮兵,不过就是分出了一支铁骑,就将那支赶来驰援的华夏军杀了个落花流水,以至于城中的人连出城接应的机会都无。
蛮族的主寨之中,淳欣部王子李胡,大口的咬下手中的烤肉,旁边传来一声垂死的惨哼,一名华夏小姑娘被剖开了胸口,取出的心脏,血淋淋的注满了放在案前的酒杯。李胡端起血酒,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尽,裂口大嘴,不满的哼哼着:“蒙郁那蠢货在搞什么鬼?竟然被这样一支渣滓跑了过来。”
在他的身边,猛将敖鲁干将被他剖开胸脯的小姑娘随手一扔,笑道:“听说蒙郁将军那边,碰到了难啃的骨头。”
李胡哼了一声:“这些渣滓里,还会有骨头?哼哼,不过是那蠢货总喜欢这些渣滓的东西,变得跟这些渣滓一样蠢了。”说话之间,被他喝入口中的血酒,穿过他的肺腑,沿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往上游走,在他的头顶上腾出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