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遥远的某处,寒风呼啸的山脚下,一个孩子使劲的跳着脚。
这孩子,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的是漂亮的、但绝不适合在冬天穿的金丝连衣裙,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小辫子。此刻,原本就是夜半三更,远处的溪流,冰片在水中一点一点的凝结。天寒地冻间,北风呼呼的卷来,犹如刀割,卷荡着沿途所能够遇到的一切生机。
“好冷啊!”那孩子抱着胳膊,仰天发出一声大叫,紧接着把右手的手指放在嘴前,想要伸进去咬,却又强行忍了下来。
唉,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会把自己的血流光的。
她把手放了下来,低头看着脚前画着的,古古怪怪的字符。这些字符,与这个世界的任何文字都不相同,却仿佛隐藏着神秘的力量。
此时已经过了月中,天上的月是半圆状的,在昏暗的夜空中显得零落。孩子那纤细而小巧的身影,在旷野间孤零零的,犹如无根的野草,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她强行忍下了用术法生火取暖的冲动,以避免无端的消耗自己的精力,看这脚前这些扭来扭去的字符,小手藏在袖中捏来捏去。
“嗯,看来不会错的,这个地方肯定藏有地龙。”她往那些字符上一站,深吸一口气,下决心咬破自己的手指头,手指头朝着下方,血水滴落,紧接着,便犹如被那些字符吸入一般,那些字符开始发出光芒,神秘的光晕在她的周围流动着。
下一刻,身穿连衣裙的孩子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神秘的光晕,以肉眼无法看清的,极快的速度往前冲去。犹如某一个世界里的悬浮列车,孩子的身体便被这沿地飞奔的光晕托着,炮弹一般往西而去。纵连这个世界最快的烈马也无法企及的速度,短短的半个时辰,便已是几十里的距离。
光晕前进的方向并非一条直线,它以一种奇妙、但却与大自然无比贴合的轨迹,蜿蜒向前。被光晕覆盖、托着的孩子感受不到天地间的寒冷,只是与地面平行着,不断的加速。在她的眼中,昏暗的树林、山川的倒影犹如扭曲了一般,诡异的向后退。
蓦地,极速前进的孩子睁大了眼睛,前方竟是一片陡然下陷的断崖。“地龙断了,地龙断了!”她手舞足蹈的大叫,试图停住自己前进的速度,从载着她的光晕中跳出。呼的一声,光晕停在了断崖的尽头,她却已弹射而出,呈抛物状,在空中手脚乱舞的大叫着。
崖下的森林里,几只野狼发出低吠,抬起头来,往空中那发出尖叫的小小身影看去,紧接着便受惊般扭头逃开。
下方那白雪未消的树林离那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近,那身影凌空翻身,拇指在牙间一咬,快速的划出了什么。嘭的一声,小小身影没入了林中,几只冬季的夜鸟飞起,同时还有震动声传来,发出嘭的一声震响。过了一会,碎散的雪堆里,漂亮金丝连衣裙的孩子爬了起来,双手抱着胳膊,跳着脚,仰天尖叫:“好~冷~啊!”
此时的她,已经进入了光州地界,离西面的司壁洞,不过三十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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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大地,兵锋来去,滚滚的铁骑下,人头滚落,血水横流,又被那不断飘落的白雪所掩盖,时而有白骨横出,在寒冰的冻结下,犹如羊脂般的白玉雕成,毫无瑕疵,却又让人心悸。
麻木不仁的人们,被一根根绳子拴着,如同两脚的羔羊,在寒冬下蹒跚向前,偶尔有人跌倒,被鞭打到站起,又或是无法站起,被补上几枪后,拖到路边去,慢慢的,不管是斑驳的血迹,还是无力哀嚎的面容,都被雪花覆盖了。
更北边,一处以寒冰砌成的大殿里,精美的丝绸如同不要钱般,随地乱铺,两侧铁锅里,油脂在火中燃烧,时不时的窜起压抑人心的火焰。
神册宗倍就在这排成两排的深蓝色火焰中,慢慢的、驼着背负手走着。
从外表看去,只是一个苍老的老头,脸上的皮与颅骨、颊骨紧紧的贴成了一块,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肉的存在,就像是一个仅仅裹了一层皮的骷髅头,双目中的眼睛,更是诡异的圆形,如同球体一般在眼眶里凸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出。
在神册宗倍的身后,跟着一个沉默的华夏人,此人名为卢文进,原本也是石州的一名秀才,始终无法过得州试,反因得罪了一名在朝中有人的地方豪绅,父母被害死,自己也被剥夺了功名,下罪入狱,却趁着狱中的一场火灾逃脱,逃往北方后,被神册宗倍招揽,成为神册宗倍手下的一名谋士,这一次,蛮军攻入石州城,原本得罪了他的那些人,男子全都被他凌迟至死,女子亦是被扔入军中,可说比死还惨,石州城更是遭遇大规模的报复性屠杀,即便绝大多数人,其实与他无冤无仇。
虽然行事狠辣,表面看上去,卢文进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士,走在外头,和多年赶考屡试不中后、被迫放弃科举的教书先生也没有太多的区别,一身加了棉的长袍,沉默寡言,虽然要比神册宗倍高大得多,但却始终跟在神册宗倍身后,仿佛只是这位蛮族邪相的影子。
前方是搭建在冰砌的大殿里的华美大帐篷,整个风格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这让神册宗倍长长地叹一口气,显得有些不能容忍。帐前的两名蛮兵揭开了帘子,神册宗倍弯腰驼背,慢慢的踱了进去,一眼看到的,便是鹘后之子,淳欣部的大将李胡。
此刻的李胡,靠坐在虎皮大椅上,紧紧的搂着一个身穿华美的衣裳的华夏女子,这华夏女子大约不过十七八岁,肌肤细腻,被块头巨大的淳欣王子强行搂着,虽然小鸟依人,却是写满了恐惧,看到有人进来,惊慌到极点的脸庞,眼睛里充满了希望有人对她施加援手的渴求,只是神册宗倍对她全无兴趣,跟着神册宗倍进来的华夏人,却是看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王子这一趟从南边归来,可说是大丰收啊!”神册宗倍眯眼笑着,原本就矮小而又诡异的身形,这一笑,仿佛把阴影带入了整个帐子,直让人不寒而栗。
李胡却是冷笑着:“如果不是某个无用的家伙拖后腿,华夏的京城和那大片土地,早就已经被本王子占了。”
神册宗倍阴阴地笑着:“不急,不急,它们就在那里,走不了的,是我们的东西,终究都是我们的。”
李胡将身边的华夏美女狠狠的一搂,抬起头来看这神册宗倍,露出挑衅性的凶残目光:“如果不是虎尊强行下令,让本王子撤兵,这个时候,本王子还在华夏人的京城里大吃大喝,哼!”最后一声哼,连地面都跟着震了一震。
神册宗倍叹息道:“王子说笑了,王子要是不撤兵的话,这个时候,你母后恐怕就要想尽办法去救你了,而且还未必救得成。”
李胡怒道:“你以为本王子跟蒙郁那蠢货一般无能么?”
神册宗倍道:“不不不,王子误会了,您怎可能跟蒙郁一样无能?您可比他还要无能,蒙郁对付不了的人,我们也实不指望王子您能够对付得了。”
嘭!李胡猛一拍桌,木桌四分五裂,那华夏女子骇得花容失色。这一刻的李胡,浑身上下一片暗红,体内血液都在沸腾一般,肌肤隐隐有热气冒出。
“儿啊,不可对相爷无礼!”一个女子的声音,恰在这时传了进来,另一边的帘子掀开,四名蛮兵抬着一抬大轿进入,轿中是一个蛮族女子,身上穿的是最上好的羽毛制成的羽衣,手边放置着几个果盘。
神册宗倍咪咪的笑着:“鹘后可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鹘后月理朵放荡地笑着:“神册大人的嘴儿是越来越甜了。”
神册宗倍嘿然道:“您的儿子可不是这么想的。”
另一边,有火没处发的李胡愤怒中,将身边的华夏女子翻过来往椅上一按,裙子一掀,裙内原本就是空荡荡的。女子趴在椅上,臀后传来一阵剧痛,她留着泪,当着周围众人的面,强行忍受着身后蛮人的撞击,比整个身体都像是撕裂开来的刺痛跟难以忍受的,是这种被当成玩物一般的低贱j女的屈辱,原本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整个华夏最有权势的女人,在享受了几个月的尊荣之后,就轮落到这种地步,她也曾想过寻死,却终究在那最后一步,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于是,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欺负,被凌.辱,甚至被人当着她的丈夫……那曾经至高无上的男人的面被jian淫,而她的丈夫只能筛糠般缩在那里,看都不敢看她。
在发泄中,李胡身上那诡异的暗红慢慢的消退。
神册宗倍道:“王子这些日子,还有喝人血么?”
鹘后月理朵轻轻地哼了一声:“那骗了我儿的妖道虽然已被千刀万剐,但落下的病根,一下子却是治不好了,神册大人对此,可有什么办法?”
神册宗倍叹气:“就算我这糟老头子有好办法,你们母子又真的敢用么?”
月理朵曼声笑道:“神册大人说笑了!”紧接着却是转移话题:“神册大人这一趟,跑到哀家的地盘上来,难道是有什么要事不成?”
神册宗倍并不想告诉她,在华夏的文化中,只有死了丈夫的太后才会自称哀家,当然对这个女人来说,她的男人原本也就都死光了,绝大多数都是她自己杀的。他再一次的眯着眼:“这一趟,王子把皇宫里的那些龙子龙孙全都抓了过来,嘿嘿,能不能让老夫把那些人都看上一看?”
月理朵怀疑的道:“那些蠢物,有什么好看的,竟然惹得神册大人亲自跑来?”
神册宗倍道:“这个嘛,呵呵,也不瞒鹘后您了,老夫得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大周皇族已经死掉了那位长公主,拥有传说中的天人体质。如果是这样的话,周朝皇室先人的血脉,恐怕是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弄不好,那些龙子龙孙中,还会有一两个有着天人体质的家伙,正好让我这糟老头子,用来做做实验。”
月理朵的眼睛同样也眯了起来:“那些人全都是我儿的战俘,按照规矩,他们现在全是我们淳欣部的奴隶,就算只是去看一看……神册大人打算用什么来换?”
神册宗倍笑得阴险:“鹘后可曾听说过血菩提?”
月理朵皱眉:“那是什么?”
神册宗倍道:“菩提,是藏地佛教中的觉醒者,传闻,在许久许久以前,有一名藏地的喇嘛,抱着他们的佛经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进入了血渊深处。虽然那喇嘛最后死在了血渊里,但他的尸骸与血渊深处的某种神秘力量结合在了一起,让他成为了藏地佛教中唯一的一名觉醒者,后世的人们,将他唤作血地藏。这位觉醒者至少拥有宗圣级的力量,但因为某些原因,最终没有能够从血渊里出来,只是留下了一道地狱之门,让他的弟子能够通过那方便之门进入血渊,通过重重考核,到达他的身边,朝圣之后,取得一样汲取了他菩提金身之力量,名为舍利子的奇怪玉石,得到了舍利子的喇嘛,出来后往往实力大涨,唯有得到舍利子的喇嘛,在藏地才可以称作上人,拥有崇高的地位。”
“还有这样的事?”月理朵剥着手边的葡萄,漫不经心的道,“这又和哀家有什么关系?”
神册宗倍嘿嘿的笑道:“那名藏地佛教的觉醒者,被后世的喇嘛们称作师祖,又被称作是地藏老祖。所谓的舍利子,便是散落在他尸骸身边的无名水晶,其实它正式的名称,唤作菩提子,汲取了血地藏金身力量的菩提子,就是我说的血菩提。它们的具体作用,鹘后您也没必要知道,您只需要知道,只要有一枚血菩提,就可以轻易的治好王子体内的寒血之症,让王子没有必要,再继续强练那鼎血神功。”
月理朵将剥开的葡萄,轻描淡写的塞入口中,对于神册宗倍说的这些,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另一边,李胡却将胯下的华夏女子猛地往前一推,狠狠的回过头来,瞪着神册宗倍,似是充满了愤怒,却又充满的渴望。
月理朵轻轻地哼了一声:“也就是说,要治好我儿的病症,需要找那些喇嘛,要一颗舍利子?”
“不不不,”神册宗倍阴阳怪气的道,“舍利子和血菩提,还是有些不同的。血菩提是血渊深处,血地藏金身身边的原石,那些喇嘛进入血渊深处,经过重重磨砺之后,得到一颗血菩提,当场修炼,血菩提化作他自身佛骨,也就成了舍利子。这种舍利子,只有得到他的喇嘛一人可用,其他人得了也是无用。此外,这些都是藏地佛教中的隐秘,鹘后纵然去问他们,他们也是绝对不会说的。鹘后不用问我是如何知道这样的隐秘,只要知道,血菩提能够治好王子的事,老夫没有半点虚言,只是,那必须是血渊深处的原石。”
月理朵咬着葡萄:“听你这么说,要进入血渊,还是得靠那些喇嘛,他们又怎会带外人进去?”
神册宗倍驼着背,嘿然道:“那些喇嘛,或许有进入血渊的方便之门,但我这老头儿,刚好知道即将出现的,血渊的另一个入口,鹘后若是有兴趣,我倒不妨将进入血渊的法子告诉鹘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