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单知非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小心地,平静地问:“换个时间?”

张近微快撑不下去了,每一个字,都让她极度痛苦,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告诉他: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们永远别见了,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决定考上大学后就会向他表白,所以,我不想让他万一误会什么。毕竟,他是你的好朋友。”

她机械地把谢圣远拉出来,背完台词,像吞咽了一团火,竟然不痛。

第25章 鸢尾(12)  陌路

单知非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不能相信,两人之间的空气一片死寂,他垂下目光, 让声音冷却:

“你是说圣远?”

“嗯。”

女生气若游丝, 他听得头皮一阵阵发紧。

这就是她对自己时而抗拒的原因吗?避嫌?她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居然是圣远。单知非其实并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骄傲根本不允许这种可能存在, 圣远哪里能跟他比?

他不免这么俗气地想, 好朋友不如自己。

可他从来没想过跟别人比,他是一中最优秀的学生, 他根本没有过和别人比较的心思, 不需要。

那除夕夜算什么?单知非忽然本能的一阵愤怒。

但愤怒很快消散,张近微和他真的就是……校友关系。单知非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联, 其实非常脆弱,她说这些,有问题吗?没毛病。

那自己的素描算什么?

单知非又觉得非常愤怒, 他压着脾气:“好, 你说的我知道了。”

好的, 结束了,张近微心里浮上来一个念头, 她安全了,她最后告诉单知非:

“请你替我保密,别告诉他,等高考完我自己说。”

单知非没说话,握着手机停顿几秒,挂掉了。

那头先挂的, 张近微没等来他的任何承诺,不过,像单知非这种本来就很有距离感的人,不爱八卦,张近微相信他不会说出去。

取暖器成了摆设,屋里冷的要命,没活气,张近微像枯死的一样坐好久好久,她浑身冰凉地钻进了被窝。

一连好几天,张近微刚睁眼,就想哭,唯一能对抗的办法是大声读书,不让大脑有一丝一毫的空闲,把情绪统统塞进声音里。

这个办法很有效,她在学期伊始的考试中稳步前进。偶尔,在上厕所的时候走神一下,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她从来没认识过单知非。

发现上厕所会走神,张近微就在脑子里过3500。一个人住,似乎很好,她依旧用着单知非给的播放器,为了提听力,把近十年的所有真题搞了一遍,笔记本上被荧光笔画的五彩缤纷。

中间找过谢圣远,托他还,谢圣远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张近微受不了,她装的很淡定,简单将自己跟单知非的一些事情说了,无非是偶然碰到,她认出对方是学神,厚脸皮借资料,借播放器,完全是学习的事情。

余者一概不提。

这听起来很不可信。

谢圣远没告诉她,单知非那个人其实很自我,难听点,是冷漠,他不爱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做什么事都讲效率,讲回报。一个陌生的同学,问他要资料,而且需要他重新花时间整理,根本不可能。换他自己,他也没这种高尚的情操。

还有件事,谢圣远也没告诉她。事情发生后,是他给单暮舟打了一通个电话,请求他出面,一定不能给张近微记过处分。当时,单知非尚不知情,等风波平息,单暮舟才和儿子说起这件事,那时,单知非已经变得一脸淡漠,但私下里问了别人她是否受伤。

“他不要,说等你高考完还他,不急。”谢圣远把单知非的回答,一字不差学给她,张近微没有很虚伪地再三拉扯,她需要,她暗自下决心到时书暑假打工会付他消耗的费用。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张近微把自己彻底和丁明清谢圣远绑定,短期目标明确,春天小高考争取三到四个a。当然,万一砸了,两个a也能接受。老师们忙着押热点,有传言,这次是本市教研员主笔,谁知道呢,大家瞎激动归瞎激动,复习一点不含糊。

小高考迫近的日子里,张近微的这些事很快淹没在更广阔的学习狂潮里。

这件事,非常理所当然地被周妙涵知道了,她来截张近微,张近微脸上没有一丁点害怕的表情,她戒备而冷淡。

空气中,是周妙涵甜软的香水味道,却很有侵略性,因为很少有高中生用香水,除了学艺术的。张近微忽然就觉得不可思议,单知非他……未必如她想的那么好,他可以跟这种女孩子谈恋爱,他是什么人?

原本,张近微对学艺术的女孩子并无偏见,只是敬而远之。此刻,心里产生强烈的厌恶,是对周妙涵,也是对单知非。

像是为了什么,张近微卯足劲儿地讨厌单知非,他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她这样告诉自己。

“我早就知道你们有鬼。”周妙涵嚼着口香糖,轻蔑看她。

张近微对这种眼神已经免疫,她像开了窍,为什么要觉得耻辱?她平淡地回敬对方: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不是,他是他,我是我,请你不要把我们牵扯在一起,我很膈应。”

“长本事了,小绿茶,”周妙涵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说出来了,“你现在说话底气很足,是破套袖给你的勇气吗?”

张近微手里拿着饭缸,她没生气,径自要从周妙涵身边过去,不想浪费口舌,周妙涵不让她走:

“你妈到处吹牛你勾搭上了单家的公子,全商场都知道,见了人单知非的妈妈跟哈巴狗一样,套近乎,你们母女倆真够可以。”

本来已经撑过去,听到这些,张近微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羞耻感像不死的幽灵随时复活,女生有些六神无主:妈妈真的这样做了吗?

周妙涵笑哼哼的,她欣赏着张近微当下的表情,说:

“你以为我来干嘛的?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就算单知非看上你,他妈妈,他爸爸,都不会瞧得上你,你妈妈那点破事儿,见个男人骨头就软犯贱往上贴,谁不知道?张近微,你想过单知非妈妈听说你跟她儿子有瓜葛时,那种像吃苍蝇一样的表情吗?”

周妙涵学聪明了,肉体打击不算什么,她看清了,张近微特别自尊,很多穷人家孩子身上都有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说穿了,是极端自卑,她看张近微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意这个,有个丢人现眼的小三妈。

因此,一通嘴炮后,周妙涵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张近微原地站了好大一会儿,那种胸口发紧的感觉,像梦魇,沉甸甸吸附在身上,她平复下自己,疾步往食堂方向走去了。

那件事,处在风口浪尖时,周妙涵画着浓妆跑去商场撒泼,有上次的经验,女生骂完走人。郑之华跟包工头没断,但很奇怪,她并没有逼着对方离婚或者怎么样,因为她深知,男人结了婚都是一个样,会厌倦,会争吵,搞的一地鸡毛,不欢而散,何苦呢?

郑之华除了撒娇式哭诉对方不该隐瞒什么有家室,其他的,什么也没追究,只嗲嗲提醒男人,看好自己的女儿,总来找事很烦的。

这一回,郑之华搞清楚来龙去脉,不怒反笑,跟旁人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解释:

“没办法啦,李姐的儿子跟我女儿好了,这姑娘不死心,小孩子懂什么情啊爱啊的。”

大家用一种内涵的眼神望过来,郑之华不以为然,暗想这些人分明是嫉妒。这些话,总有办法传到李梦耳朵里,她已经回归到工作岗位上,清爽干练,是那种人到中年自带气场的职场女性。

儿子的事,其实两人都很少干涉,因为单知非从小就很会自己拿主意。学习上完全不用操心,这对大部分父母来说,基本意味着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

李梦觉得这事没那么严重,不过,郑之华这个女人令人观感复杂,尤其是,她对单暮舟的那一场景依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脑海里。这是老婆还在场,要是不在场,得什么样儿?

这种女人,李梦嗤之以鼻,很难想象儿子怎么跟她女儿谈起了恋爱。她问的很委婉,单知非脸色不太好:

“我很忙,妈你进来可以敲门吗?”

李梦嘴里说“下次注意”,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观察:“是真的吗?妈妈以过来人经验告诉你,女儿随妈,一般一个当妈的作风不好,女儿很难出淤泥而不染。你还小,不知道这种事很多,乱七八糟的。”

“妈。”单知非隐忍地打断她,视线转移,从电脑上离开,“我觉得对于你没接触过的人,这么武断,不太好。”

看来是真的了。

李梦自诩是开明家长,这个时候,怒气油然而生,她可以接受儿子和女孩子谈谈恋爱,青春多美好,单知非不存在什么影响考大学的情况,只要不出格,她都可以接受,至于什么女孩子家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成绩也好,没那么重要,少男少女不该这么功利。

但对方家庭也不能是郑之华这种。

这就很挑战底线了。

单知非不管李梦是什么脸色,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趣,他真的忙,他们的编程社团要参赛,而获得名次,是单知非不变的目标。

“我没跟她谈恋爱,你以为谁都很稀罕跟你儿子谈恋爱吗?我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

他说这话时,有隐隐的发泄,但很快克制住了,表示自己有正经事要忙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李梦无言以对,自然,也做不出什么到学校找人家女孩子谈话,或者,学电视里,戏剧性的拿出一个箱子,推过去:麻烦你带着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之后,她特意去了趟希思黎专柜,谈及此事,面对郑之华那张总是甜蜜蜜的笑脸,说:

“我儿子很快要出国,当交换生一年,他的理想是斯坦福或者麻省理工,根本没时间在国内跟女同学谈恋爱,你家孩子还要高考的,做妈妈的即使发现有这种事,应该正确引导才是,你说是不是?”

李梦实在受不了想象这个女人把儿子天天挂嘴边,当成某种奢侈品,到处炫耀。

郑之华则大谈特谈什么青梅竹马修成正果,这让李梦大跌眼镜,简直鸡同鸭讲,也是,她能跟一个喜欢卖弄风情的柜姐讲通什么?

回到家,李梦和单暮舟心烦地说起这事,单暮舟反应没那么大,他一向很从容,宽慰了妻子几句。

学校里,高二下的选修暂停,因为小高考迫在眉睫。张近微在学校里偶然碰到老师,立刻想起什么洛希极限,胸口像被人狠捶了一拳。她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匆匆过去,直奔机房,她要去刷题。

因为信息技术上机考试,这段时间,大家除了看老师讲义,就是上机房刷刷题,难度不大。

丁明清在楼梯口那等她,张近微到时,正碰上一群男生有说有笑从某间多媒体教室出来,单知非在最前面,大家围绕着他,激情四射地说什么小游戏程序问题。

抬眼的时候,张近微看到了他,男生已经脱掉羽绒服,穿棒球衫,瘦高异常。

张近微立刻抱紧怀里的讲义,她大脑死机,完全没想过在校园里还会遇到他这种概率。

男生们越来越近,她往边上靠了靠,听到丁明清激动地喊了句“单神!”,她简直要晕倒,丁明清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打招呼,很熟吗?

“哇,没想到这么巧碰到单神,听老师说你要出国交换,还没走吗?”丁明清跟任何人都可以做到自来熟,她叽叽喳喳的,单知非用一种很寻常的声音回应了她的招呼:

“忙完这段时间。”

男生们都在旁边笑,看她跟单知非搭讪,不过,目光很快被一旁的张近微吸引,几个男生对视一眼,是那种见到漂亮女生的表情。

单知非一眼都没看张近微,视若无睹,他很礼貌地跟丁明清说他们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丁明清连忙让开道路。

他要出国了。

张近微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真实存在的事实,她始终抿着嘴,倔强地抱紧自己的讲义。心慌意乱中,她跑进机房,连看他背影的勇气都没有了。

机房里,丁明清像谈论一个偶像说单知非的种种,直到谢圣远也过来练习,才换话题,兜卖小高考的段子,然后和谢圣远两个人在那吐槽苏南联考没南京的事,苏北联考也没南京的事,到底南京算怎么个事儿?

“众所周知,南京是安徽的省会。”谢圣远一本正经地说,他瞥瞥眼,张近微还是没有笑容。

无论谢圣远怎么活跃,张近微都没笑,她只是专心刷题。

关于张近微,男生寝室会开谢圣远的玩笑,点到为止,谢圣远一再强调自己有女朋友,并且真的从三中拉来个女生,两人在校门口周末轧马路。

这种行为,让三人学习小组看起来友谊是完全纯洁的。

晚自习的时候,张近微被老班喊出去接郑之华的电话,她本来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接受。

第26章 鸢尾(13)  小高考

“你是不是跟人家谈恋爱又闹掰了, 被人甩了?”郑之华提起这事,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说什么自己往相亲沙龙一坐, 哇, 几只手同时向她递名片。

张近微听着, 处于一种麻木的厌倦之中, 母亲在那头非常贴心地说女孩子如果真的到情难自控的那个地步,一定要记得安全措施……张近微怀疑自己听错了, 并没有, 郑之华像跟闺蜜传授经验一样。

带着她熟悉的快乐天真语气。

好像母女俩人什么不快乐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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