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县衙击鼓升堂,庭院外面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当人们看到一个少年郎竟与恶霸王大志起了争执从而闹到官府,嗡嗡哄哄的议论声一直未曾决断。
王大志是什么人?渝州刺史王大贵之弟,就连县太爷也要忌惮他三分,在巴县也是无人敢去招惹,这少年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连他都敢得罪,如何不令百姓们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不少人已是替这少年郎担心了起来。
眼见余长宁闹到了官衙,陈若瑶有些忐忑地轻声问道:“余郎,你有把握吗?”
余长宁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笃定点头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中,保管你会救出二郎。”
陈若瑶闻言心头一暖,点头间对着他已是展颜一笑。
不消片刻,在衙役们拖长声调的“威武”的喊声中,一名头戴幞头,身着淡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缓步悠悠地登上了高台。
此刻堂下之人本应该跪着听审,不过余长宁与王大志都是昂昂挺立,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人群不由又是一阵哗然。
对于王大志的举动,柳县令倒是可以理解,不过当看到另一年轻公子也是这般昂然而立,柳县令心里不由掠过了一份不快。
但王大志如此,他也不好在此点上喝斥那年轻公子,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什么都没发生,端坐案前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啊?”
余长宁还未答话,王大志已是抢先指着余长宁禀告道:“启禀大人,在下金玉满堂东家王大志,此人来我赌坊赌输了钱后,竟大吵大闹污蔑在下出千欺客,请大人你为我做主。”
柳县令闻言心头一沉,暗道: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在王大志店中捣弄,难道他不知王大志的兄长是谁?这件案子我一定要办得漂亮一点,这才能受到刺史大人的赏识。“
心念及此,柳县令又重重一拍惊堂木,望着余长宁厉声道:“尔等姓甚名谁,竟敢在赌坊里捣弄?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余长宁笑嘻嘻地回答道:“本人余长宁,因怀疑王大志赌坊出千,所以要求庄家揭开骰盅检查,不料庄家做贼心虚,不仅拒绝我等合理的要求,而且还召来打手殴打我等,具体的经过便是如此。”
王大志闻言大怒,高声咆哮道:“赌坊自有赌坊的规矩,岂能容你说要检查便能检查?更何况还是你打人在先,我们出动打手也是完全用于自卫,大人,你休要听他狡辩之词。”
柳县令绷着脸沉声道:“此事本官自有决断。”
言罢,他望着余长宁冷声道:“本官问案,尔等竟然嬉皮笑脸好没正经,实在藐视朝廷,藐视律法,左右衙役听令,将这余长宁拖下去杖行三十,以儆效尤!”
话音落点,人群顿时哗然,显然没料到县太爷还没开始审案便要行刑,纷纷乱乱的议论声不停响起。
王大志闻言心里大喜,轻蔑地望着余长宁暗暗嘀咕道:臭小子,居然敢跟我斗,柳县令这三十杖刑不把你打得奄奄一息才怪。“
谁料余长宁却是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大人,若说藐视朝廷,藐视律法,这王大志身为一介庶民,来到公堂也不参拜,也不下跪,难道他就没罪?”
柳县令神色一变,显然没料到余长宁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由踌躇。
正在他沉吟间,王大志已是立即醒悟了过来,急忙对着柳县令拜倒道:“大人,小民初上公堂,所以有些神智恍惚,忐忑不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你多多见谅。”
柳县令心头一松,拖长声调矜持开口道:“按照唐律,本应对你示意惩治,不过念尔乃无意触犯,加之又诚信悔过,就免去刑责。”
闻言,余长宁不由笑嘻嘻地回答道:“大人这么判案,在下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明目张胆的庇护,如何对得起你身上穿的这套官服?”
柳县令脸膛一沉,惊堂木拍得长案“啪”地一声大响:“大胆刁民,竟敢污蔑本官,实乃罪不可赦,加之你在公堂桀骜不驯,傲慢无礼,见到本官也不参拜叩首,本官要打你一百大板以儆效尤!来人啊,拖下去行刑!”
四周衙役齐声应命,便要昂昂上前来擒余长宁。
见这县令发怒,陈若瑶不由担心地看了余长宁一眼,却见他手中折扇一摆,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大人,在行刑之前,在下有一个问题不解,请你解答。”
柳县令碍于今日围观者极多,不想太过武断专行坏掉自己官声,只能冰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余长宁微笑道:“按照大唐官阶,在下想问是从五品官阶高,还是正七品官阶高?”
柳县令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自然是从五品高于正七品。”
余长宁晃着折扇冷笑道:“你这昏官既然还知道上下之分,那凭什么对本官行刑?”
话音刚落,人群轻声议论的声音陡然停止了,公堂瞬间安静得犹如深山幽谷,人们睁大双目一脸错愕地望着矗立在堂中的昂昂少年,都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县令略一愣怔,随即拍案怒声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还敢口出戏弄之言,快将他押下去行刑!”
衙门们闻言不再犹豫,齐刷刷地朝着余长宁扑了过来。
“谁敢!”唐暮一声大喝,苍老的身影矫捷得如同一只灵动的猿猴,手起手落间,十余名衙役纷纷惨叫而退,那是他的对手。
见他们公堂之上还敢如此嚣张,柳县令气得身体不停颤抖着,戟指余长宁怒声道:”大胆刁民,竟敢袭击朝廷命官,难道想造反不成?”
余长宁微微一笑,正欲答话,唐暮已是沉声喝道:“这位公子乃朝廷钦差,驸马都尉余长宁大人,尔乃小小县令,莫非敢对钦差大人行刑?”
“你,你是驸马?”闻言,柳县令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舌头也是一阵打结。
余长宁笑嘻嘻地回答道:“本驸马在鄂州参加全国诗词大会后来到巴县,不意今日在赌坊却被这王大志仗势出千欺骗,找你这县令判案,没想到竟口出昏昏之言,看来本驸马只有回京如实禀告天子,请陛下做主了。”
话音刚落,王大志立即站起尖锐高声道:“大人,你不要听他胡说,他一定是骗你的。”
房玉珠蹙着眉头开口道:“这位县令大人,余驸马乃是长乐公主之夫,深受陛下器重信任,这次更代表关内道夺得全国诗词大会头筹,我等光明正大,怎会在公堂上胡言乱语?”
柳县令酷爱诗词,对前几日在鄂州举行的全国诗词大会常常留意打听,也听说过有一驸马爷斗酒诗百篇的精彩故事,此刻听房玉珠这么一说,顿时豁然省悟,急声道:“敢问姑娘是?”
房玉珠回答道:“小女子房玉珠,忝为长安天渊诗社的社长,也是这次关内道的领队。”
柳县令心头轰的一声大跳,面色骤然苍白,摇摇晃晃地便要坐不稳,勉强稳住心神,脸膛已是惨白无比。
王大志见柳县令已是一脸惧色,心里不由大急,急声道:“大人,这几人必定是冒充的,我去将兄长请来,请他做主!”
“混账,给本官闭嘴!”
柳县令惊堂木重重一拍,急忙起身绕过长案,对着余长宁便是拱手一躬道:“下官巴县县令柳叶,见过余驸马。”
余长宁摇着折扇淡淡道:“本驸马微服私访,本不想惊动当地官员,不料这王大志实在可恶,竟使诈欺骗我等,别的先不提,只希望你能秉公办理便好。”
“是是是,下官一定禀告办理。”柳县令连连用衣袖拭擦着头上的大汗,对着衙役吩咐道,“快,去后堂搬几张舒坦的椅子来,请余驸马并几位大人入座。”
见柳县令对余长宁如此毕恭毕敬,王大志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脊梁骨悚然发凉,膝行上前对着余长宁磕头如捣道:“余驸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驸马爷多有冒犯,请你网开一面绕我这一回吧,我立即吩咐手下放陈二郎出来。”
陈若瑶见王大志肯放二郎出来,芳心不由一喜,但余长宁却是不为所动地摇了摇手,冷冷道:“此事官府自有评判,何有要本驸马放你一马之说?你就安心听判吧。”
王大志在巴县作威作福多年,早已是声名狼藉,人们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此刻见到有一个驸马要收拾他,不少人已是拍手称快,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当余长宁一行落座后,公堂上的形势已经大变。
柳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斥道:“王大志,快将你如何在赌坊出千行骗的行径言明,否者休怪本怪律法无情。”
王大志又是害怕又是委屈,苦着脸道:“大人,我们赌坊绝对没有干出千作弊的行径,请你明鉴。”
余长宁笑嘻嘻地开口道:“那阁下的意思是本驸马胡言乱语地冤枉你了?”
王大志心头一紧,低着头道:“草民不是这个意思,但绝对没有出千欺瞒驸马爷。”
余长宁起身抱拳道:“柳大人,出千与否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不如先将那骰盅拿来检查一番如何。”
“驸马爷所言极是。”柳县令正色颔首,朗声吩咐道:“取证物骰盅,由本官现场检验。”
衙役闻声急忙而去,不消片刻便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的正是金玉满堂赌坊的那只骰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