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他不去看热闹也不行了,他得去抓小兔崽子们。
他一出门看到王东喜在山路口探着脖子往下张望。
两人打了个照面,王东喜指了指下面笑道:“去看热闹?那我去库里给你支一盒过滤嘴烟捎过去,咱队里来大人物了。”
王忆说道:“烟?那不用去库里支了,我拿一盒吧。”
他背包里还有好几包华子呢。
看热闹的都围在王向红家门口,王忆下去一看都是不上工的老头老太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是徐社长?怎么穿上皮鞋了?皮鞋是资本家穿的。”
“他身边那娘们怎么回事?嘴唇那么红,吃孩子血了?”
“那个男同志脖子上挂了个什么?刚才我看着他瞄准我来,我以为那是枪,要打我!”
王忆过去往门里一看,是个穿着西装、皮鞋的大脑门男人和一对青年男女。
其中男青年穿一身蓝色涤卡中山装,文质彬彬,胸口衣兜斜插着一支钢笔,脖子上挂着个黑色老式相机。
女青年穿双排扣列宁装,嘴上抹了口红、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鞋。
王向红正好出来,他先让老人们散开,又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进来,给你介绍几个人。”
他又对王新钊说:“儿童团的任务完成了?在这里探头探脑干什么?快去跟文书说一声,让他从库里提点鲜货,他在县里供销总社的徐伯来了。”
第29章 供销公司来领导
王忆跟着他进门。
屋子里的青年男女一起扭头看他。
特别是男青年,死死的盯着他身上看。
那眼光相当不对劲……
很垂涎的样子!
这不是王忆给自己加戏,他肯定没看错男青年的眼光,因为他就经常这么看大长腿的姑娘!
当然他都是偷偷看,这男青年是光明正大的死死盯着他看!
他正警惕,王向红忽然也回头盯着他看:“王老师,咱们党员要注意衣着仪表,你看你穿了一件什么衣裳?奇装异服!”
“这不是咱农民该穿的,你吃了饭回去换件正常衣裳。”
王忆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服。
自己不是穿过两次了吗?怎么今天突然被批评了?
这时候西装男子笑了起来:“行了老王,你还玩上指桑骂槐的把戏了?你看不上我的西装皮鞋你就说,拉人家小同志下水做什么?”
王向红板着脸说道:“我跟你说少了?我看你要犯享乐主义的错误!”
他又对王忆点点头:“这是咱县里供销总社的徐社长。”
这时候旁边的青年说道:“王支书,今年初政府主持着给我们改革了,我们现在不叫供销总社,叫县渔农业供销公司,徐社长现在是经理。”
王向红说道:“经理?那怎么不是老板?”
青年要解释,徐经理笑着摆摆手。
他站起来主动对王忆伸出手:“你是王老师?我可是听你们王支书念叨一晚上了,首都回来的大学生呀,但你怎么不按照分配进国家单位?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这样的人才回村里多可惜!”
王忆低调的伸出双手,笑道:“徐经理您好,我是主动要求回家乡来当教师的,因为我认为我的家乡比一些单位更需要我。”
“而且我的大学导师曾经对我们说,我们上大学念书不是为了离开贫困的家乡,而是为了带领家乡离开贫困!”
掌声响起来!
徐经理带头鼓掌,本来因为听了村里人评头论足的话而不悦的青年男女也面露钦佩之色跟着鼓掌。
掌声落下,徐经理却有话要说:“王老师的高风亮节让人佩服,可还是那句话,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们祖国现在改革开放了,人才缺口极大,你应当去给国家效力。”
王忆客气的说道:“国家需要的人才是多种多样的,您在供销公司当干部、支书给社员当领导、我回家乡当教师,我们都在给国家效力,我们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而且如您所说,国家如今人才缺口极大,这绝不是一个我所能解决的问题,它需要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才。”
“那千千万万的人才从哪里来?我认为学校可以提供很大一部分,所以我要回到学校,去把家乡的孩子培养成国家需要的人才。”
“我一个大学生对国家帮助能有多少?我天涯岛若是一代代的走出大学生,这才能对国家有所帮助!”
王向红激动的点头。
说得好。
你娘的,文化人就是嘴皮子溜,说的太好了!
徐经理对王忆露出赞赏之色,也是连连点头。
王忆很低调。
从22年的角度来看,他刚才说的都是场面话,假大空。
但他还真不是。
他待在天涯岛上当老师,是真想在这个时空好好搞一下家乡的教育,进而帮助家乡好好发展。
徐经理一双眼睛多毒辣,他能看出王忆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他指着王忆对王向红说:“老王,你们王家的后生里出来了了不得的人才!”
王向红说道:“以后会出更多!”
徐经理无声的笑了笑。
不置可否。
王向红不高兴了:“你不信?你看不起我们队?”
徐经理说道:“老王,咱俩都是老海武,我记得很清楚,咱俩都是42年秋加入的海上武工队,那年你十六、我十四。”
“接着咱一起转入主力部队、一起渡江,后来60年你先复员回你队上,66年我转业来了地方上,最终我被关入牛棚里,那时候是你安排王家人隔三差五给我送吃的帮我活了命。”
说到这里他动情了,眼圈发红:“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围海造田的时候劳累过度染了风寒连喘气都难。”
“而马为革当时领着人看我看的紧,你无法靠近我,于是你让当时还是孩子的东喜麻痹了马为革等人,偷偷给我送煮烂糊的大虾鱼肉补身子,知道我咳嗽给我送油煎鸡蛋止咳!”
听着他的话,旁边的两个青年为之动容。
徐经理继续说道:“完全可以说,你和王家救过我的命,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能看不起你们队里?你说这样的话,有没有觉得会伤了我?”
王向红激动的说道:“这些你都记得,好,那我刚才那么说我不对,可是你刚才的态度确实是看不起我们队,这休想瞒了我!”
徐经理说道:“我那不是看不起你们,是觉得你们队里太落后了!现在全县都在分家分船、寻求进步,就你们岛上扯后腿!”
“我每年都来你们队,可是这一年年的,你们队里有啥变化?”
“你们队里多少年没起过新房子了?你们队里几年没有添新船了?”
“前年我给你联系县里的信贷员、并且答应帮你们担保,想让你们队里有钱买船搞发展。”
“结果呢?结果信贷员都到你们眼前了,你们把人家赶走了,人家去了你们隔壁水花岛,水花岛一口气贷了两万元!”
“这两万元是我给你们争取下来的资金啊!”
他越说越生气,说到这里气的说不出话了。
王向红借着空子说道:“水花岛贷了钱的事我知道,他们分家以后各人顾各人,有钱的买大船好机器,一天能捞摇橹一个月的鱼,赚的越来越多。”
“穷的呢?穷的只能借钱借债,有钱的一点不帮衬,他们往外放债还放高利贷,把同宗同族往死里逼。”
徐经理说道:“你别光看看人家坏处,看看人家好处,水花岛贷款两年,你看看今年他们岛上变了啥样?”
“起房子的有五户、娶上媳妇的有八户,去年加了两艘船今年又加了两艘船,全是柴油船!”
“你们队里呢?一艘柴油船都没有,现在经济大发展,油料紧张,平价油根本买不上,只能买溢价油。”
“我特意向县委打报告给你们特批留了一千升的油,结果给你送来你都不要!”
“不要,”王向红坚定的说道,“柴油味儿太大,机器容易漏油,老龙湾里飘着一层的油,把海参崽子都熏死了、海参祖宗熏跑了!”
徐经理说道:“这是愚昧!”
王向红说:“这是事实,领袖都说了,要实事求是!”
王忆心里一动。
一千升的柴油?
这是好东西啊!
他正要给王向红使眼色,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
王东喜、刘红梅、大胆等等,队里的几个干部都来了。
他们进来后先问候徐经理,然后纷纷表态:“支书,你跟徐叔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们认为有些事……”
“你们怎么来了?”王向红打断他们的话,严厉的盯着看。
王东喜下意识看向徐经理,投以求助的目光。
见此王向红脸色阴沉下来,他眯着眼想了想,说道:“噢,我明白了,难怪老徐从昨天见了我就给我放炮,原来是你们找他给我上眼药?”
“你们自己说不过我,想找他来给你们撑腰把咱家产给分了?”
明白这点他大为愤怒,黑黄脸膛变成了黑紫色。
他咬牙切齿的对几个人说:“你们几个没有良心,水花岛啥样子老徐不知道你们不知道?”
“刘大彪给刘老尾巴放贷的事你不知道?刘老尾巴养淡菜结果淡菜让人偷了,最后还不上钱被逼的用淡菜绳子上吊了!”
说到这里他气的都哆嗦了,指着箱柜上的白瓷雕说道:“你们说刘大彪干的事跟刘文彩有什么两样?倒是都姓刘,估计头顶上是一个祖宗!”
王东喜一行人噤若寒蝉。
王忆连连摇头。
一群战五渣!
王向红一发火你们就投降,你们是在法兰西出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