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族长还有族里的老人说,这样的事让全族丢脸,按规矩是要浸猪笼的,不过考虑她刚给王家留了后人,就免了死罪。”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她在祠堂前头下跪,给先人下跪道歉,要跪上三天三夜……”
凤丫戳了她胳膊一下,冲着秋渭水用下巴点了点。
赵绿萍明白她的意思,便闭上了嘴巴。
然而王忆已经听的勃然大怒、血压猛升。
他说道:“这种事真他娘的乱来,咱王家的先辈都是些——算了,这算是历史局限性吧,不过现在又不是民国期间了,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我不信你们女人去洗个海澡还要被打、被罚跪!”
向来爽利硬气的凤丫这会是唉声叹气:“王老师,你不知道,你是读书人,有文化的大学生,咱社员老少尊敬你,所以不跟你说一些老辈的事。”
“其实老社员们还是很封建的,我们媳妇儿嫁进来后他们就今天明天的给我们说这些规矩,就拿洗海澡的事,今天炎热,我婆婆还特意来找我把老辈的往事给强调了一遍!”
赵绿萍可怜的看着秋渭水说:“等小秋老师嫁进……”
“小秋嫁给我是我媳妇,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岛上的说法全滚一边去,我只认党纪国法。”王忆当机立断的说道。
秋渭水说:“我只听王老师的!”
王忆冲她点点头给她吃一个定心丸,问道:“支书呢?支书也这个态度?”
赵绿萍说道:“支书的情况我们不知道,没听他说过这事,实际上咱队里的女社员老实,也没人敢去洗海澡。”
王忆说道:“那我问问支书去,这事我给你们出头,它太不合理合规了!”
赵绿萍性子温和,劝阻道:“算了算了,不洗海澡死不了人,别为这事去找支书……”
“不,让王老师去找,让王老师给咱出头,凭啥咱妇女过的还比不上狗?”凤丫突然生气的说。
赵绿萍疑惑的问:“你怎么又说到狗了?”
凤丫把她拉到路边往海湾看去。
海湾沙滩上有几棵树,全是秋茄树。
这种树木是比较少见的,它们能耐盐碱地,所以能在海边沙滩上生长,是著名的红树林组成部分。
秋茄树一般比较矮,天涯岛沙滩上的这些树年头不少了,长的有两三米高,到了秋天它们会结果,果子跟丝瓜很像也跟长条茄子很像,这就是秋茄树树名的来源。
王忆跟着去看,然后看到秋茄树树荫下躺着几条狗。
这是生产队里的狗。
狗子们热的伸舌头,太热了它们就下水去洗一洗泡一泡,再钻到树荫下去乘凉。
老黄领着四个小奶狗也在树荫里,而且它们占据了黄金位置——
有一棵秋茄树贴着海边生长,潮水翻涌会涌上沙滩、涌进它树荫里。
而老黄和四个小奶狗眯着眼睛躺在树荫下,一次次的被潮水给冲洗着,小奶狗因为太胖浮力大,每次还会被潮水给冲起来,往前冲一点再用浪花卷回来……
王忆看到了恨不得取而代之。
这他妈的!
狗比人享受!
秋渭水都惊呆了:这是避暑山庄吗?这是狗吗?这是一群狗官啊!
凤丫正是发现这件事后所以生气。
赵绿萍看到后一样羡慕嫉妒恨,说道:“好,王老师你去跟支书说说,凭啥我们妇女又干活又照顾老的小的却不能跟男人一样洗海澡?这是对我们妇女的迫害!”
王忆生平痛恨田园女权,但他尊重真女权。
正如赵绿萍所说,岛上的妇女要上工挣工分、要做饭要照顾孩子要洗衣服啥的,这样正常的权益就是应该享受到才对。
他答应下来直接去找王向红。
王向红吃完午饭准备歇个晌,看见王忆风风火火的进来他爬起来问:“怎么了,王老师、小秋老师,你俩这情绪不对头啊,怎么了?小秋老师,是王老师欺负你了?”
秋渭水说道:“王老师可理解我了,从不欺负我。”
王忆把妇女洗海澡的事说出来。
王向红听他一起头就知道什么意思,便抓着烟袋杆准备抽烟了。
王忆明明白白的说完,问道:“支书,你觉得这事合理吗?”
“不合理。”王向红苦笑道,“我明白你俩来找我的意思了,我是生产队的支部书记,是新时代的干部,不至于封建到连妇女们洗个海澡都不能容忍的地步。”
王忆正要说话,他摆摆手示意安静:“但王老师我跟你说,有些事他确实是陋习,可却一直存在,它有存在的客观原因。”
“随便举个例子,劝酒,这是好事吗?都说喝酒能暖身子,这个不假,可劝酒的人哪个不是想把别人灌醉?喝醉酒伤身,这道理喝酒的人都懂。”
“但劝酒的风俗一直在,而且客人来了你不劝酒传出去就是你小气、吝啬、铁公鸡,对不对?”
王向红吐了口烟无奈的说:“如今不是民国年代了,如今是新中国、新社会,可岛上有老人,很多老人啊。”
“特别是寿星爷,寿星爷你别看平时不大说话,其实他一直盯着咱岛上,特别在意民风民俗,谁要是破坏了民风民俗那你看着吧,寿星爷就领着一帮老头来闹腾!”
“我跟你说实话,王老师,”他少有的开始唉声叹气,“外队人不管怎么硬、怎么厉害我都不怕,我都敢治他们。”
“咱队里的老人我治不了,唉,说句你不知道的话,我是怎么长大的?其实我五岁半爹娘都没了,是这些老人齐心合力的把我给拉扯大的!”
秋渭水说道:“我明白了,于是女同志们不来找你说洗海澡的事,你就没去管?”
王向红沉默的点点头。
有些事他只能和稀泥。
王忆说道:“那这事我来管吧,否则对女社员们太不公平了,我回咱生产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回了家乡做事必须得秉持三个原则——”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王向红说道:“你打算怎么捣鼓这件事?说起来女同志们洗海澡吧,确实容易出事,你说光溜溜的下水这真不像话,老人觉得伤风败俗也是有道理的。”
王忆说道:“那就别光溜溜的下水,让她们穿泳衣!”
王向红愣了一下,说:“对,让她们穿泳衣就能解决伤风败俗的说法,以前队里穷,家家户户的钱不舍得花——这样吧,今天傍晚队里开个社员大会,会上宣布一下社队企业分红的事也说一下让女社员去城里买泳衣洗海澡的事。”
王忆说道:“没问题,支书,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王向红咂咂嘴。
这年轻人就是有冲劲,什么事都要管啊。
行,那该让他管的事就让他管,这两年队里死气沉沉的,自己这个支书干的也没劲,那就闹一闹,让队里活跃活跃。
傍晚强劳力们划船摇橹的归来,王向红在大喇叭里进行了广播,要开个全体社员大会,除了凉菜销售队的抓紧时间去城里做买卖赚钱,其他劳动力都要来开会。
然后三五成群的,学校操场很快坐满了社员。
上次开社员大会用的是铁皮喇叭,这次王忆接电线把话筒给扯出来了,一路扯到了操场前放在办公桌上。
于是王向红拍了拍话筒。
大喇叭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他嘿嘿笑了起来。
公社领导开会还要用铁皮喇叭呢,只有县里领导开会才会用电喇叭,自己现在规格赶上县里领导了。
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他说道:“喂喂,都来齐了吗?各组组长副组长点一点人,看看该来的还有没有没来的?”
四组那边有人喊:“我们组都来了,连队长他娘都来了。”
老太太端端正正的坐在轮椅上,正左顾右盼、得意洋洋:
“我多少年没出来参加咱社员的会了?哈哈,跟着王老师、支书还有小秋她爷爷沾光,我这个死老婆子又出来了。”
王向红等副组长们清点了人数,说道:“好了好了,同志们安静点,咱们今天正式的开个会。”
“这个会议的主题是‘顶着台风向前走,坚持开门办企业’,嗯,我再重复一遍啊,今天咱们全体社员大会的主题是‘顶着台风向前走,坚持开门办企业’,都听清了吧?”
“听清了。”社员们回应道。
王向红说道:“好,大家都清楚,咱们生产队是渔业农业生产队,与生产和祖国建设关系紧密,历年来的渔汛里咱们大有作为,全力保障了人民大众对海洋食品的需求。”
“但是过去在修正主义路线的影响毒害下,咱们特别是我们党员小组却错误的认为发展社队企业没搞头,以前暂时的搞过这个社队企业,是吧?结果一看不好搞,我们犯了投降主义的错误,就赶紧关闭了企业又去忙海上的活,这是个很大的错误……”
王忆带头鼓掌。
掌声响起来。
“在王老师的指示、安排和领导下,咱们的社队企业重新开张了,由于走了正确的发展路线、社员们提高了发展觉悟、端正了思想政治路线,这就导致咱们的社队企业发展出现了新面貌……”
王忆没好意思出头,秋渭水带头鼓掌。
掌声很热烈。
“从过去的开门就关门到今天的经济大发展,我作为支部书记有几点切身体会跟社员们分享一下……”
掌声x3。
“首先是必须端正为人民、为祖国、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营业态度……”
掌声x4。
掌声不断。
王忆上了一堂生动的思想政治课。
王向红先从社队办企业开始谈,又谈起这次暴风雨的侵袭,他号召全队鼓足力气加把劲,以好、快、全面的工作把台风灾害中受到的损失全部弥补起来。
然后他谈到了国家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谈到了外岛渔业工作中遇到的困难,谈到了生产队出现的争端,最终说:
“现在天气热了,强劳力们在海上经常洗个海澡去去热气,不上海工的老少爷们也能去半月湾里游个泳冲个凉,可是妇女同志们受了热却没有办法散热,这问题不好办。”
“王老师,你谈谈这事怎么处理?”
他把话筒推给王忆,示意王忆来展开话题。
王忆不来虚的,直接一句话:“生产队要设立个时间段,这个时间段男同志从三岁到一百三十岁,都不要去半月湾,然后女同志们可以去洗澡冲冲凉!”
一听这话。
下面死气沉沉的社员队伍顿时爆炸了。
“怎么着?女的去半月湾洗澡冲凉?”
“不是,王老师是发痧了吗?说什么胡话?这不是违背祖训吗?”
“哎哎哎,这个提议好,王老师说的好,女同志们赶紧给王老师呱唧呱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