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咱外岛谁不知道?是不是?”
他这话是问其他人的。
有人说道:“反正带鱼真不少,三年困难时期,海岛粮食不足,不少人食不裹腹,那三年冬天就靠吃带鱼救活了不少渔民。”
他们正在畅聊着,这时候电台又‘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王祥海操作、王忆拿起话筒听:
“我这里是渔场指挥部,我这里是渔场指挥部!各渔业队的同志们,我是这次总指挥魏崇山!”
“同志们刚才应该已经听到天象天气临时工作组同志们的天气预报,今天东海范围内有小雨,风力不大,五到六级,恐怕不能有大风,这样大船可以稍微停一停,小船请趁机母子钩、进行母子钓!”
“我再重复一遍,另外渔业指挥队的领导同志们请注意,你们请注意,请各位领导干部发挥主观能动性,起到积极带头的作用,带领咱们各渔业队和渔业小队进行积极作业……”
魏崇山的命令下达。
王祥海拿起旗子问道:“王老师,你发号施令吧,咱们让其他渔船下母子钩,今天得钓带鱼了!”
第466章 开门黑
钓带鱼和渔网捞带鱼是最常见的两种捕捞作业方式。
渔网捞带鱼是主要作业方式,但需要碰到带鱼群,一网下去非常过瘾。
如果带鱼群没有出现,这样就得下钩钓带鱼了。
王忆下达命令,王祥海拿着旗子出去站在船头有板有眼的挥舞。
他懂旗语,社员们也懂,都是懂简单旗语。
不过现在渔船在海上散开了,靠他挥舞旗子没有几个人能看见他的命令。
所以这就需要另一个步骤:
几个看见他旗语的人举起望远镜仔细看,随即船上带桅杆和风帆的渔船在桅杆上升起了三面旗子,红黄绿三面旗子。
这三面旗子按照不同顺序可以组成六个组合,代表六个意思,在基本渔业生产中这已经够用了。
此次升起的旗子是绿红黄的排列方式,意思就是下子母钩进行母子钓。
其他带桅杆的渔船上也先后升起了这样的旗帜,海上开始热闹起来。
一些比较大的木渔船从船舷位置卸下一块来,然后大船上有小船——这叫仔船。
三四个渔民坐上一艘仔船,其他渔民将仔船从船舷空缺处直接给推了下去。
顿时,仔船冲破风浪进入海里。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深海。
浪花汹涌、激流荡漾,顿时有海水扑在了船上和船上人的身上!
不过船上的人都穿上了雨披似的胶皮水靠,溅起的海水基本上都被水靠给避开了。
8艘仔船先后以半海里左右的间距依次下海,船上4位渔民密切配合,前手放钓,后手放浮标沉石,三手接篮头绳,舵手操舵,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一艘仔船可以放4000米到6000米长的绳子,放钓绳的方向取决于风向,水深是关键因素,超过100米水深,以人力为主的“母子钓”就变得困难了。
这种作业方式很辛苦,比起下网捕捞带鱼在收获上自然要差不少。
不过母子钓往往能钓到大鱼,且这样钓鱼过程中,带鱼不会像渔网收网那样将一堆的带鱼汇聚于一体进行蹂躏导致搓坏了鱼皮,所以母子钓的品质远优于一般带鱼。
王忆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自己这片海域的下钩情况,对这一幕颇感兴趣。
他问道:“这样钓鱼的话效率是不是太低?”
对于一个渔业指挥小队的小队长而言,这种问题很傻。
如果是其他小队里的小队长这么问,那队员们恐怕要去找上级领导告状了,说自己队里来了个吃白饭的队长。
但天涯岛这边不存在这种问题,船上的队员都知道王忆是第一次看到母子钓,他提出任何疑问都正常。
甚至王祥海和王真昌等老海狼就在等着他问,因为王祥海说过了,王忆这次来当领队就是来海上学习的。
王向红需要让王忆了解他们渔家的一切作业方式,未必能学会,但是要了解。
王忆也知道这些,所以他从不避讳自己对于海洋作业知识的孤陋寡闻,反正又不会被社员们鄙视。
他的威信已经树立起来了。
王真昌说道:“现在不行,唉,一趟钓不了多少斤,以往在五几年六几年的高峰期,仔船日钓带鱼可以达到600公斤。一艘拖8仔的钓船,日产量能达到5000多公斤!”
王忆问道:“这么多?”
王真昌点头:“65年市里的海洋捕捞公社跟咱们的指挥小队在一起,他们的标准就是日捕捞9000担。”
一担是100斤,9000担接近500000公斤。
海上风浪钓放完毕后,仔船返回第一浮标,开始起钓取鱼。
一艘仔船上三到四个人,一般是四个人,分别叫前手、后手、三手和舵手。
收线起钓的时候,前手快速收钓起鱼;后手一边将前手捞出水面的带鱼装入鱼篓内,一边将三手制作的鱼饵挂在钩子上重新投入大海;三手制作新饵料,再帮着脱钩、上钓;舵手则调节船速,调控航向。
船上不管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各有岗位、各有所用,忙活起来有条不紊,就像一台钓鱼机器在运转。
王忆在望远镜里看着队员们的忙活下意识的便点头。
这种捕捞作业如同艺术。
他问王祥海说:“咱们这渔船没法放母子钩进行子母钓是吧?”
王祥海摇头道:“代价太大了,咱们去找片礁石或者岛屿准备做饭吧,估摸着等咱们找到地方收拾完了,也就到饭点了。”
王真昌老人是王祥海特意安排给王忆的海上活地图,老人今年已经七十一岁。
七八十年代渔民里的七十一岁可不能跟22年那些养尊处优的退休老人比,这年纪的渔民绝对是干不动了——除了寿星爷那种老天爷赏饭吃的海上奇人。
王真昌早就不能干海上活了,他现在就是寿星爷讲古队伍中的一员,这次是出海是专门给王忆提供海上导航的。
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有些能看懂海图、记忆力出众的渔民就成了各生产队、各捕捞公司的宝。
王真昌拿过海图看了看,指向东北方向说道:“往那边走,那边能找到一些岛礁,有个龙舌岛很适合停靠船,而且岛上有淡水,咱们正好能用来做饭。”
王忆对王祥海说道:“你用电台广播一下,问问咱们县里来的赤脚医生侯玉清大夫在什么地方,看看距离,要是近的话让他来龙舌岛一趟。”
他答应过要款待侯玉清,也有点想跟侯玉清拉近关系。
一直以来他就有个想法,给天涯岛正儿八经的弄个大夫,他这种野狐禅家庭医生实在不太靠谱。
侯玉清是个好人选,慈爱、医术高超、人脉广阔。
要是可以把侯玉清说动留在天涯岛上当驻村大夫,那岛上社员要看病可就方便了。
但这样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那便是他这边一些医疗上的秘密不好处理。
他怎么解释自己给社员用的药呢?
这事得好好琢磨。
他觉得总有能够平衡自己机密和留下侯玉清给生产队当大夫的操作方法。
天涯二号行驶着,碾过海浪一连穿过了好几个岛屿。
王真昌向王忆展示着自己的惊人记忆力,一一介绍了这些岛屿:
“这是玉米岛,抗击小鬼子的年代海上武工队在这里藏过粮食……”
“那是猢狲嘴头,哈哈,你看那边的岩礁,咱们这方向不太好,要是从正南边看的话像是个猢狲的嘴巴。”
“好了,前面是长礁嘴头,过了长礁嘴头就是龙舌岛。”
王忆问道:“昌爷爷,怎么这里的岛礁都叫嘴头?我听人说过,说有些地方的岛礁像是鱼嘴,所以就叫嘴头,但我没看出像来。”
王真昌笑道:“没什么特定的说法,如果非要找个原因的话,可能跟那个咱们外岛的一些神话故事有关。”
“寿星爷给我们讲过,说咱们外岛的岛礁都是大鱼变成的,大鱼要是不好、要是吃了人,那龙王爷就会把它罚成石头。”
“它们肯定不愿意当石头,就想跳出东海离开龙王爷的管辖。”
“但孙猴子能蹦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有些大鱼还在水下就被定住变成石头了,有的是跑得快,头钻出来水面,然后被龙王爷给定住。”
“它们这些头钻出来的,最外面显露的是鱼嘴,所以岛屿就叫嘴头。”
“龙王爷心善,保佑咱们贫下中农,这些大鱼既然不学好,学资本家、学反动派吃咱们贫下中农的肉、吸咱们贫下中农的血,那龙王爷就让它们变成岛礁供咱们贫下中农出海捕捞时候踩着它们歇歇脚……”
王忆听呆了。
他问道:“这都是寿星爷讲的?”
王真昌说道:“对,寿星爷活的日子长,知道的事多。”
“咋了,王老师,他说的不对?”
王忆嗫嚅道:“挺、挺对的。”
没话可说啊!
寿星爷这是把斗争思想和乡野故事融合在一起了——真是个人才!
龙舌岛是个挺好的岛屿,它整体是椭圆形,像是个蛇头或者说龙头,但它前面有一块礁石给伸展出来,就像龙伸出蛇头。
王真昌给他指点着展示了这岛屿的造型,王忆想象了一下这条龙伸头吐舌头的姿态,感觉还挺萌的。
这时候忽然有人问:“昌叔,嘴头是大鱼吃人被龙王爷给惩戒变为石头岛,这龙舌岛呢?”
王真昌说道:“寿星爷说,这是龙王爷让自己一个龙子龙孙变的。”
“龙王爷有奉献精神,他知道咱们贫下中农出海想找个地方歇歇不容易,就让自己的龙子龙孙变成了龙舌岛来接咱们歇息。”
王忆再次惊呆。
这龙王爷入党了?也太有奉献精神了吧!
岛屿规模挺大的,但隔着县城主岛实在太远了,所以新中国成立后没法住人。
王真昌告诉王忆,以前小鬼子还有反动派折腾老百姓的时候,这岛上住过人。
岛屿上东边长了许多茅草、山上有大片松林,南边和北边都有一些洞穴,叫做猿猴洞,相传最早是猿猴住在这岛上。
后来老百姓被民国军阀逼的过不下日子了,便逃到了这岛上躲避兵荒马乱,然后猿猴们被他们给杀光了——猿猴肉可以吃,猿猴皮可以做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