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侍郎出事后, 那拉氏一直再未探望过舒妃。
听到十阿哥没了,舒妃没了, 这才急匆匆的进园子。
因着哥哥的缘故, 那拉氏无法面对舒妃,但舒妃死了,那拉氏难受至极。
她们是亲人, 从小一起长大, 姐妹情深,即便因着哥哥的缘故无法面对舒妃, 但也不想她出事。
这短短一天的时间, 十阿哥没了, 舒妃也没了, 看着停在天然图画里的大小棺木, 那拉氏跪在那里泪痕满面。
“舒妃娘娘身体健康, 为何会……”
为何会没了?
琴儿红着眼跪在一旁。
“因为十阿哥,十阿哥没了,主子伤心欲绝, 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 便随了十阿哥去了。
那拉氏流泪, 反应过来, 自嘲一笑。
“十阿哥没了, 是啊, 十阿哥没了, 宫里面你再无牵挂,宫外,哥哥被流放, 纳兰家如意算盘落空, 你已然报了仇,你怎么还会愿意继续困在这里,你巴不得能离开,巴不得解脱。而你走了,消息传到宫外,他若知晓只怕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你们在下面就能团聚了。”
“纳兰家不折手段到头来毁了你也毁了他,而你毁了哥哥的前程,毁了纳兰家,有时候我在想,当初若是我主动求哥哥,让我进宫,是不是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只是,我心里也有私心。”她也有中意之人,也不愿被困在深宫。
所以,这些年,那拉氏理解舒妃,才会一次次的帮着舒妃带他的消息进宫。
颖儿知道十阿哥没了,皇上会难过,面对这个人,一再丧子,颖儿多少是觉得他可怜,有些心疼,所以,忙碌之余,担心皇上又如以往一般吃不下睡不着,一个人亲自去九州清晏盯着他用膳。
吴书来就等着颖妃娘娘来劝皇上用膳了,因为皇上已经一天没用东西了,有颖妃娘娘在,皇上多少会给颖妃娘娘一些面子。
颖儿实在太忙了,倒是没有亲自下厨,是吩咐膳房做的清淡的吃食。
“皇上,臣妾知道您没什么胃口,但龙体要紧,怎么也要用一些,莫要让太后伤心之余,还要担心皇上的身体。”
颖儿打开食盒,把食盒里的菜端了出来。
都是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碗安神汤。
乾隆看了眼桌上的膳食,蹙眉。
“朕实在用不下。”
颖儿自己做的,皇上能分辨的出来,她以为是她没亲自下厨,皇上用不下。
“是不是膳房的不合胃口?臣妾这几日实在忙碌,皇上先将就着用一点,晚膳臣妾再抽时间亲自给您下厨。”
这几日,她忙着十阿哥和颖妃的后事,还有个一岁多点儿的儿子时时要粘着她,她着实是忙。
乾隆看着颖儿,瞧着她眼里的担忧,伸手拉着她坐在他身边。
“朕是真的没胃口,朕知道你忙碌,也知晓你担心朕,你不必亲自下厨让自己太过劳累,累坏了身子朕也担心。”
颖儿看着被握住的手,另一只手附上那只握着她手的大手,紧了紧,体贴道:
“那臣妾陪皇上说说话。皇上心里难受,有什么可以和臣妾倾诉,您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这心里难受,需要说出来,心情才容易好。
太后本就伤心,皇上不愿太后伤心自然也不会和太后倾诉。
和她说说心里话,倾诉一下,比憋在心里伤身的好。
乾隆确实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怅然道:
“从来都是黑发送白发,可到朕这里,朕才中年,便接连丧子,永璜,永琏,永琮,九阿哥,十阿哥,他们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阿玛不好,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愿留下,要早早离去。”
颖儿听了,没想到皇上会这么想,鼻子莫名微酸,她心疼的看着皇上。
“皇上,在臣妾眼里您很好,对孩子们也很好,会关心每个孩子生活起居,天冷你会担心孩子冷着,天热担心孩子热着,您政务繁忙,还不忘孩子们的学习,时不时的去瞧孩子,考察孩子们的功课。皇上是皇上,国家大事本就操劳忙碌,可您并没有疏忽当皇阿玛的责任,在臣妾眼里,您是一个合格的皇阿玛。”
颖儿说着,又紧了紧手中的大手。
“只是,他们和您的缘分还不够深,所以才留不住,和您没有关系,您不必这么想来困扰自己。”
乾隆伸手搂住颖儿的肩膀,叹了口气。
颖儿头靠在他的肩膀,两人安静的待了一会儿。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也无法用了。
颖儿想着昨日去凝春堂,太后伤心之余,说的话。
颖儿踌躇这开口。
“皇上,昨日太后提及舒妃姐姐,说舒妃姐姐到底侍奉皇上多年,纳兰家虽然结党营私,但舒妃并未参与,也从未为纳兰家求过情,自不该为纳兰家牵连,臣妾斗胆,也觉得舒妃姐姐并无过错。”
人无过错,又生养过孩子,不过是死后的追封,给伺候故皇上的人一分荣耀,能让人知道皇上不是个因着家族而会牵连其他的人。
乾搂着颖儿肩膀的手紧了紧,好一会儿道:
“你非舒妃,又岂知她稀罕这份荣耀?”
颖儿挪开脑袋,很是疑惑。
“臣妾……不明白。”
皇上是说,舒妃不需要时候追封?他怎么知道的?还是说舒妃给皇上的信里不仅安排了柳儿和琴儿,还有不要追封?
乾隆看着她,总不好告诉她舒妃对他不喜欢,不稀罕位份吧。
“你不用明白,舒妃之事就这样吧。”
颖儿虽疑惑,还是点头。
吴书来这时候匆匆进来,弯着身。
“皇上,坦坦荡荡塔娜姑娘托人来请颖妃娘娘,说十二阿哥这会儿吵着要颖妃娘娘……”
颖儿一听站起来,她出来的时候永璂不是才睡了?这么快就醒了?
乾隆看了眼吴书来,吩咐道:
“天气热,让膳房重新上些清淡的吃食上来。”
吩咐完之后,对着颖儿扯了一抹不算笑的笑。
“你先回吧,朕这边你放心就是。”
颖儿见皇上让吴书来传吃的,还催促着她离开,知道皇上是想让她放心,颖儿福了福身。
“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颖儿出了屋子,对着跟着出门打算去传膳的吴书来客气叮嘱道:
“劳烦吴总管留意皇上,皇上一日未用膳,一食不可多用,晚些时候再送些汤水给皇上,若本宫走了,皇上不用,记得便差人给本宫说一声。”
就怕她一走,膳房送来的皇上不用,到时候免不得自己得做些送过来。
吴书来恭敬的应是。
颖儿匆匆回了坦坦荡荡,回去后瞧见永璂睡得正香,颖儿疑惑的看着塔娜。
“不是说永璂吵得厉害?”
塔娜看着等在一边的初夏。
初夏小声道:
“主子,是奴才有事禀报。”
初夏不是被他派去天然图画那边办事了?
那边出什么事了?
颖儿回了正屋,初夏跟着进来,进屋后便关起门走到主子身边,急忙道:
“今日大学士福晋进园子,去了天然图画,因着舒妃娘娘走之前留了封信给皇上向皇上求恩典,希望身边的柳儿和琴儿两人能放出宫,皇上把此事交由您和婉妃娘娘全权处置,您不是说舒妃娘娘和大学士福晋亲近,这两位婢女交给大学士福晋带出去最为稳妥?奴婢听您的吩咐,去了天然图画那边,打算把琴儿和柳儿的契书交给大学士福晋,没想到听到了一件惊人之事。”
“?”惊人之事?颖儿坐下点头示意她说。
初夏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
“您之前的猜测没错,舒妃娘娘并不愿入宫,是被纳兰家逼着进宫的,所以舒妃娘娘和纳兰家的人不亲近。不仅如此,舒妃娘娘……应该是有个心上人,但被纳兰家的人逼着进宫,生生拆散了。”
颖儿瞪大了眼,“你说的可是真的?是今儿听到的原话还是你所揣测?”
“是奴婢想等着大学士福晋祭奠了舒妃娘娘和十阿哥之后,等在窗户外亲耳听到大学士夫人说,是纳兰家不折手段逼着舒妃娘娘进宫,到头来毁了舒妃娘娘也毁了舒妃娘娘的心上人,而舒妃娘娘便毁了纳兰侍郎的前程使其被流放,纳兰家如意算破案落空,而舒妃娘娘之死是因为报了仇,就解脱了,所以十阿哥没了之后,舒妃娘娘便轻生了。”
初夏说的心惊胆战,这些事情,任何一件都不是小事,后妃心有所属,后妃谋算娘家……
所以,初夏才急匆匆的回来,让塔娜姐姐借着十二阿哥吵闹让主子回来。
颖儿听了惊骇不已,坐在软塌上,许久自言自语。
“舒妃毁了纳兰家……原来是舒妃毁了纳兰侍郎,所以,当初那拉氏急匆匆进园子,后又在外四处奔走,而舒妃却无动于衷,是因为那拉氏知道这是舒妃做的,是希望舒妃能收手希望舒妃能放过纳兰侍郎,但舒妃并没有,所以,之后那拉氏再也没有和舒妃见过面。”
“那么,当初我们打算安排给纳兰侍郎的新夫人其实是舒妃的人,因为……只有舒妃才能知道纳兰家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人才会那么快的找到不利于纳兰侍郎的证据。”
这样一来,似乎都能理得顺说得通了。
所以,颖儿安排的那个人是舒妃的人。
颖儿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
这舒妃那日抱着十阿哥说的话,其实不是因为十阿哥身体不好,所以才不愿意他出生,而是,舒妃心有所属,对皇上无情,也不愿纳兰家的人如意,所以才有那句话。
刚才在九州清晏里,皇上说舒妃之事就这样,是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
不管如何,知道是舒妃,颖儿也不用提着一颗心,担心被人捏住把柄,也不用担心别人甩锅给她,让人咬着她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