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澈也算是个全能的人物了,能文能武,能风花雪月不说,连庖厨都不赖。
卫静姝坐在一边,看他动作利落的处理了鱼,又将那不知名的野草塞进鱼腹中,用大叶包了两道,放进埋了炭火的土里,上头复又盖上一层土继续烧。
那一把鸟蛋也用大叶包了煨起来,白馒头用短刀片开,用木棍串了,放在火苗上慢慢的烘,不多时便闻到阵阵香气。
天时热得狠,卫静姝离火堆远远的,见他手势这般熟练,就笑:“世子爷,日后你若不当世子爷了,兴许能去开个食肆。”
李君澈离火源近,周身都湿透了,闻言一笑,头也不抬的翻着手里的馒头片:“倒也是个法子,毕竟沅沅这般能吃也不太好养。”
卫静姝也不拿他这话当回事,翻了个白眼,又好奇的问他:“你堂堂世子爷,怎么会这些?”
“我幼年时常叫人欺负,这些也不过为求活命罢了。”李君澈会这些玩意,当真是为了求个活命。
幼时他便进京当质子,心计不够深不说,思虑也不够远,虽在京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时常叫那些个王孙贵族的公子哥们欺负。
有一年旌德帝往景山冬猎,他也在列跟随。
太子邀了几位公子哥比赛,他拒绝不了,便也只能一道,没曾想却叫人引入陷阱中。
那年的雪特别深,特别厚,他在陷阱里头整整冻了两日两夜才被人寻到。
李君澈到得如今都还记得,那两日两夜是如何度过的,饿了渴了便吃雪团子,困了也不敢睡,就怕自个这一睡便再也起不来了。
那时候他连十岁都不到,因着这事整整病了一个月,所有人都缄口不提其中缘由,只当他自个不小心。
后来,这样的事儿便成了家常便饭,他身为质子,雍靖王府的人不敢在京都明着来,是以他幼年时在众位公子哥手里吃过不少亏,最后倒也练就了一门野外生存的技能。
如今说起来,倒也云淡风轻,兴许还能当作笑谈,可这其中酸楚艰苦,怕除了他自个也没人能体会。
卫静姝虽不能体会他那种绝缝中求生的事儿,可她也经历过在京都璟国公府被姐妹排挤,算计的日子。
不由得,对他也生了几分同情。
她起身坐到李君澈身边,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说甚个都不合适,最后才豪气万丈的挤出一句:“没事,以后若是再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
可她心里却是虚的,她连李君澈都欺负不过,还能欺负得过别个?
李君澈转过头来看她,嘴巴一张一合,到底甚个都没说,勾唇一笑,算是应了。
不管卫静姝到底能不能做到,可她有这份心意,他心里也是暖的。
毕竟还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过这样的话。
雍靖王对李君澈也是十分看重的,当年不得已将他送去京都当质子,晓得他在京都吃尽苦头,便也只教他如何生存,如何避开那些人的爪牙,却从来不会这般宠他。
李君澈将烤好的馒头片递给卫静姝,又扒拉出土里头的鸟蛋:“虽然没得油盐,但也能将就一下。”
馒头片烤得发黄,却满口酥脆,卫静姝趁热吃到嘴里,烫得哇哇叫,却还不住的道:“好吃,好吃,真好吃。”
又道:“日后你若是去开食肆,我就去给你打下手……”
李君澈一笑,没说话,只闻得林子里一阵鸟叫声,他站起身来:“我去打点水来,你别乱走,不然一会下头的鱼便不能吃了。”
卫静姝塞了满嘴的东西,连连点头,乖巧得不得了。
李君澈脚程快,不多时便闪进林子里头,不见了人影。
林子深处,一行四人,皆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一见李君澈,忙单膝下跪拱手唤道:“见过世子爷。”
李君澈面上对卫静姝常有的笑意早收敛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肃然之色,手一挥便道:“如何了?”
四人齐起身,其中一个站出来回话,那人身形纤瘦,模样秀气,眼眸却十分有杀伤力:“回爷,那些人被观语引着往东边去了,若是不出意外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李君澈点点头:“那就好。”
又问:“如今京都是甚个局势?”
自打他同卫静姝一道便不曾给过信号给自个的人,纵然那几日在厘州,没有他的吩咐,朱七爷同王景硕也没敢将他的行踪往外透一句。
可昨儿夜里生了那样的事端,他总怕自个顾不上,今儿一早便往外头去递了信号,是以这些人才聚到跟前来。
旌德帝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也不如年轻时那般果断,争夺皇位的各党派蠢蠢欲动,费尽心思的想取了李君澈的性命,好利用雍靖王府行事。
当今朝廷同雍靖王府还未撕破脸皮,李君澈有所顾忌,并不愿意在这时候大开杀戒,得罪各路人马,未免引火烧身,这一路便也不能硬碰硬。
那方才回话之人闻言,复又恭恭敬敬的道:“回爷,这些日子没得您的消息,圣上在朝堂上发了好几次火,二公子也到了京都,四处周旋。”
李君澈是在接到旌德帝的第二封信才动身往京都去的,偏生他才出了雍靖王府的管辖地就出了事,不管这其中缘由究竟如何,旌德帝都头疼雍靖王府借此发难。
平素里李君澈被年纪相当的公子哥们欺负了,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闹出人命便也是了,可如今这关头生死不明,由不得旌德帝不怒,如今时机未到,若是李君澈这时候死了,当真是功亏一篑。
李君澈听闻,神色淡淡,基本都在自个预料之中,便也应了一声,又道:“爷的行踪依旧保密,你们暗中保护就行,没有爷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那男子闻言神色不变,只问了一句:“二公子那儿,也不通知一声吗?”
……
李君澈从林子里头钻出来时,手里拿了两节竹筒,里头盛着泉水,清清凉凉的。
卫静姝吃了一串馒头片,又干了三四个鸟蛋,余下的便都留给了李君澈,嘴里倒是还记得埋在下头的鱼。
见李君澈迟迟才归,忍不住抱怨:“怎么一去这般久。”
“想寻个干净点的水源罢了。”李君澈只字不提林子里头那些人,只将两只竹筒都递给卫静姝。
又拨开火堆下的泥土,将里头的鱼扒出来:“赶紧吃了,我们好赶路。”
卫静姝喝了水,又将竹筒放好,这才从李君澈手里接了一只鱼来,眼眸亮亮,当真跟只馋猫似得。
荒山野岭的,也没得讲究,削了两支树枝便当筷子使,没得桌椅,便蹲在地上。
那鱼没得盐味,却甚是鲜香,加上那不知名的野草,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卫静姝吃得香,李君澈却是没什么胃口,剥了两个鸟蛋吞入腹中,便一直蹙着眉头想事儿。
过得半响又抬头看卫静姝,见她满脸的笑意与满足,不由得更是心思深沉。
卫静姝吃饱喝足了,见他的那份都没怎么动,便问:“你吃不惯这些?”
前世,她不曾同李君澈经历过这些,自然也不晓得他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只知道他事事讲究得很,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有定制,吃食甚个更是讲究细致。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这人甚是龟毛。
如今便也当他依旧还有那毛病,吃不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君澈闻言摇摇头:“天儿太热,吃这些无甚胃口。”
卫静姝吃了他这一顿,到底有些口短,便接话问道:“那你想吃甚个?”
心里还想着,若是野果甚个的,一会倒也能在路边瞧瞧有无得摘的。
李君澈想了想,忽然眉开眼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本正经道:“吃你豆腐。”
卫静姝……
……
“沅沅,夜里头你想吃点甚个?”李君澈脚程放慢了许多,跟着卫静姝身后,姿态放得极低。
卫静姝斜睨他一眼,不阴不阳的一笑,翻了个白眼,却一个字都未说。
她又生气了,此番行了一个时辰的路,那小嘴儿便再未开过尊口。前头那嘴巴骂骂咧咧的就没停过,这会子安静下来,李君澈还觉甚是不习惯。
他到不晓得卫静姝这心里却是骂了一路的,亏得她方才还想着要同他摘些野果,如今想来真是可笑,李君澈这人就当叫个鸟蛋噎死了才好了。
偏生李君澈还就喜好她这小性子,忍不住一笑:“沅沅,你知不知道你有两点可爱之处。”
卫静姝脚下不停,耳朵却是一竖,见他半响不说话,这才转过头去,眼神示意一番。
李君澈一本正经道:“一是,你很可爱,生起气来都这般可爱。”
见她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这才又轻咳一声道:“二是,爷可爱你!”
“呵呵……”卫静姝面上的笑意瞬间转换成了冷笑,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世子爷,你说真话?”
“自然真!”
卫静姝扯着面皮子,唇角一勾:“世子爷,我走不动了,你这么爱我,不如背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