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靖王府本就叫钱周业破了一回,卫书启同赵喻娇被埋伏,只当一时三刻整个王府便犹如翁中鳖。
巡守的兵士才松懈半分,哪里就晓得暗地里窜出一群黑衣人。
这些个黑衣人,个个都是死士,心狠手辣,一招一势直取人性命,不多时便打入灵堂内。
钱周业自个受了伤,虽还没死,却也只吊着半条命。
王府最后这些侍卫同弓箭手虽折了大半去了,可他手里这些人也没讨着好,自也损了一半,伤的伤死的死,若非阖府都是女人,他也未必能撑到这会子。
本就吃了大亏,等那些黑衣人围上来,便更是没的胜算。
他急得青筋跳起,只当是雍靖王府的救兵来了,当下也顾不得那些女眷,忙同黑衣人打起来,求条生路。
灵堂里的女眷不清楚内情,便也当这些黑衣人是救兵,才吓得三魂去了两魄,这会又喜起来了。
卫静姝沉着脸,忙吩咐先将火灭了,能趁乱逃出去的都赶紧逃。
别个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若是救兵压根犯不着穿着黑衣蒙着面,只怕是那隐在后头,趁虚而入的势力,此番虽同钱周业对上,可保不得一会子死的就是他们这些女人。
火苗一灭,许锦心立时便抱着安哥儿冲了出去,许锦容也顾不得多想忙也跟上,这一走,身后的丫鬟婆子也跟了一大堆,侍卫也分出一大半来护着他们。
眼见卫静姝不动,王映芝便也不动,拽着帕子的手心满是冷汗。
卫静姝侧眸看她:“赶紧逃,这些人不是救兵。”
王映芝心底还是有几分怕的,可也咬着牙忍了下来,摇了摇头:“我陪着姐姐。”
再如何说,她也是李君澈的正妻,同卫静姝平起平坐,连卫静姝身边的四冬几个都能大着胆子留下,她便也不能胆怯。
卫静姝留下是想替李君澈守着王府,不料王映芝竟也有这份胆量,她虽不赞同这等送死的作法,可到底还是多看她两眼。
乌云遮月,天上一偏漆黑,便连星星点点都不曾有。
可一串蓝色的火焰冲入天际,在空中炸开来,散出一朵火花来。
卫静姝眉眼一弯,心中大喜,拉着王映芝退到后头,立时下了命令:“杀!”
余下的侍卫同弓箭手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下羽箭齐发,刀光剑影,肃杀声飘起老远。
许锦容同跟着许锦心跑了老远了,听着这声儿神色一肃,忙道:“不对,灵堂那头出事了。”
许锦心听着这声儿也当未听到,只抱着安哥儿小跑起来,许锦容却念着要往灵堂那头去,却叫她身边的丫鬟给拦了。
“夫人,纵然灵堂那头出事了,您一介弱女子,去了也帮不到甚个。”
又道:“许是两位世子妃已经逃出来了呢,咱们还是先寻个安全的地儿躲起来再说。”
许锦容纵是心善,可叫那丫鬟劝得两声也觉得有理,咬一咬牙却还是先行离去。
初六跟着一身铠甲的周国昌冲进来的时候,三方人早打得不可开交,那些个黑衣人一见此情形,晓得自家逃脱不掉了,索性咬碎毒药,尽数死得干净。
钱周业的人本就折了大半,待周国昌进来,便知事儿不妙。
初六是江湖出身,同他们这些当兵的功夫不是一路,几招便将钱周业擒了,余下的那些哪里还有劲头打,便也纷纷丢了兵器降了。
天色渐亮起来,一夜烽火倒也平息下来。
周国昌的人将城中那些尸体归拢了来,复又重新布防巡视。
李君澈的灵堂虽一片狼藉,却也收拾得干净,尸体抬下去,烧得发黑的柱子,窗柩门柩也都理清了,扯了烧过的白帆,再挂上新的,倒好似昨夜甚个事儿都未生过一般。
初六同四书五经忙前忙后,不待处理完,卫书启便同赵喻娇骑着快马进了城。
一见城门上有火药的痕迹,当下心中一跳,又见巡防的是周国昌,还上前攀谈几句,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进了王府,也不等去雍靖王妃那儿请安,便先往卫静姝那儿去。
昨日雍靖王妃同李君澜的替身出城,李君澜便哄着雍靖王妃去了偏院,伺候着喝了碗安神汤下去,一觉便睡到天亮时分,这才晓得府里头生了这样大的事儿。
李君澜昨儿担心一夜,一双眸儿通红,往日里再看不上卫静姝,到得此时也多有钦佩之心,叹道:“竟不想她有这样的胆识。”
若换了她,必然是做不到的,许锦容许锦心便更是做不到。
雍靖王妃身子发沉,捂着唇很是咳嗽一阵,虽觉卫静姝不同她商议便如此,未免太过鲁莽,可到底甚个都未说。
卫静姝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簪着素银簪,面容憔悴,一见卫书启同赵喻娇便道:“那些黑衣人同断崖桥上的那些个一样。”
一个个都是死士,见没得活路,立时便能服毒自尽,且身上皆有狼牙刺青。
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见卫书启神色凝重便又问:“还未有消息吗?”
卫静姝虽扶着灵柩回了云州,可蜀地依旧有搜寻李君澈尸身的。
纵然这般就去了,可好歹也叫他入土才是。
卫书启便当她问的是这个,眼皮一瞌却是摇头:“未有。”
卫静姝叹得一声,倒也不再说话,那火药里大,加之滚滚江水,又是过了这许多日子,想来也是机会寥寥。
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眼中的眸光复又黯淡几分。
赵喻娇握着她的手,劝道:“纵然他去了,你也要替他好好活着才是。”
“嗯。”卫静姝应得一声,唇角勾了勾,再不说此事。
款冬将一个紫檀木雕花木匣送了过来,卫静姝点一点头,那匣子便到了卫书启跟前:“这是虎符。”
周国昌那一支是李君澈自个养的私军,预的是以防万一。
雍靖十州相连,一方有动其他几州能都前来救援,钱周业只所以能得逞,一是香州离云州极近;二是雍靖王府没的主事的男子,雍靖王妃又病着,他这才大着胆子。
原先若是卫书启同赵喻娇不被埋伏,这一支私兵自然用不上,可既是赶不及了,少不得就得周国昌用起来。
周国昌这一支私兵在雍靖十州早不是秘密,可也不是甚个人都能瞧见,能动用得了的。
李君澈心思细密,就怕有人窥觊他这最后的身家性命,是以事事都藏得极深。
没人知道虎符在哪儿,也没人知道这些兵士究竟藏在哪一出。
钱周业的人进了云州城,卫静姝心里便着急,将往昔在世子府时写的那小册子取来翻烂了都未寻到只言片语。
眼见这府里头的老弱妇孺她未必护得了,满心的无助也无处说,只躲起来拽紧颈脖上的玉牌不住的哭。
李君澈去了,他的遗物多在世子府,剩下的便都进了灵柩,只得那玉牌同象牙簪还叫她留着做个念想。
心里头难过,便更加念及李君澈来,想着若是他在,定然有法子脱困。
她倒想起,李君澈要往蜀地去,临走前还同她交代:“京都往后只会更加不太平,此番我将初十留给你,若是苗头不对,你就先回云州去。”
“但你记得,有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你一定要随身带着。”
云州对他来说再安全不过,哪儿起战火都好,可云州一定能护她安全。
卫静姝止了泪,又想起他口中说的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又懊恼,当初只顾着伤心难过,倒不记得问问他了。
来来去去的将李君澈往日的行事作风想得一回,卫静姝头皮都痛了,这才猛的在屋里头倒腾起来。
子墨斋是李君澈幼年时居住的,那年在云州同卫静姝相遇时,便也是住在这儿。
此番卫静姝回来,因着是李君澈的丧事,自也没人替她换院子,便也安置到这儿来。
她将李君澈设在宝山居的那一套都用了来,细细摸索,总寻出几个暗格来,却都不是她想要的,最后还是在八宝阁上摸出点玄机来。
那机关设得极是隐秘,若非她同李君澈亲密无间,也想不到此处,将那机关一扭,却是内室里头的柜子动了。
开了浅浅一道口子,往里头一看却还有一重机关。
后头这一重拼的却是脑筋,依着卫静姝智力原来定然是破不了的,可前些时候这机关重设一回,俱是按着卫静姝的喜好来的,她竟然一猜能将这机关破了,这才取出里头的地图同虎符。
初六便是拿着这些个去将周国昌请出来的。
卫静姝一介女流拿着虎符也不能去打仗,可交给卫书启却又不一样了。
卫书启原来还想开了匣子看一眼的,听她说是虎符,手上动作一顿,却又往案上搁了。
“这是子修的东西,你自个收好了便是。”这一支藏在云州的私军是李君澈留下最后一条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不会拿出来,这虎符交给他自也有些不合理。
卫书启不接,赵喻娇却是一把接了过来:“我替你先收着。”
她同卫书启如今便是要守着雍靖十州,不叫有心人有机可乘,有了周国昌这一支,自然有如神助。
卫书启还待再说,卫静姝却将话头岔了过去,此事就这般说定了。
钱周业一事过后,整个雍靖十州便都安生下来,香州重新有人接管了,而李君澈也要入土了。
八月初的天时早晚寒凉,白日里却又热得慌。
李君澈的灵柩停了多日,终是要抬上山埋入祖坟了,可那一日,卫静姝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