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顺瞪着他那双迷糊的眼瞧清楚面前站着的是谁的时候,他有些失语了,片刻之后才放缓了自己的声调,“哦,是老二媳妇啊,有事吗?”
许漱婳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唇角慢慢地、慢慢地上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爹就不好奇,您的媳妇昨晚没有在家是去了哪里?您的儿子一夜未归又是去了哪里?”
许漱婳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盯着裴顺看,生怕错过了裴顺哪个小表情。
果然,在她的细心捕捉下,果然发觉了裴顺眼底流露出的几分不耐烦,可他掩饰得很好,若不是许漱婳一直盯着,裴顺不会叫人发觉自己的那点子不耐,“老二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稍稍皱眉的样子看着颇为紧张,可早已洞悉裴顺心中想法的许漱婳只想咧嘴嘲笑,“您这幅神情,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您有多么在意自己的媳妇自己的儿子呢。”
裴顺不是傻子,他自然是能听出许漱婳言语中的讽刺意味的,可他没法多说什么,裴策将许漱婳捧在心尖上,这么多年了,任凭许漱婳干了多少恶事也没见他动过跟许漱婳和离的念头,还有城里的县太爷如今也捧着裴策捧着许漱婳,再者,如今的许漱婳已经今非昔比,不是他裴顺可以轻易招惹的人。
因此,纵然裴顺心里满是不高兴,对着许漱婳,他也只能假做自己什么都听不懂,试图将话题转移到裴军跟张桂花身上,“我当然在意我儿子老婆,老二媳妇,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些说,昨儿裴军那个逆子掀了桌子就出去了,我这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许漱婳的喉间迸出一声嗤笑。
没睡好?
她方才走过来敲门的时候可还听见了裴顺屋里传来打鼾的声音,鼾声如雷怕是路过裴家门口的人都能听得见,这叫没睡好?
何况要是真的担心,就该跟赵香兰一样连躺下歇一歇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儿子丢了媳妇追出去了他还有心思睡觉?
就像里正媳妇说的,那么有钱,随便花几个钱雇几个村民帮着找就是了,真担心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在家待着什么都不做?
裴顺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许漱婳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在他看来就是挑衅,在家作威作福多年的裴顺怎么容得下许漱婳这样放肆,想着她再怎么厉害还是自己的儿媳妇,裴顺便低斥出声,“老二媳妇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有事说事,没事就回你们屋子里待着去!”
许漱婳也不乐意跟这种人多待,只不过她很想看看这幅模样的裴顺在见到裴军的尸体那一刻会是什么个反应,便挂着冷笑退开一步,示意裴顺看向自己身后裴军的尸身。#@$
破布被重新盖上,裴顺瞧不清那是什么,只见一块布搭在地上还隆起一长条,他没有多想,走上前一把掀开了那块破布——
翻扬飞起的破布底下,是裴军肠穿肚烂的尸体。
裴顺跌坐在地,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天上的亮光已经足以让他看清裴军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熟悉面庞呈现着分明只有死人才能出现的肤色,裴顺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大脑已经彻底宕机,跌坐在地什么都说不出。
许漱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东边院子里,端着热好的饭菜出了厨房的潘如玉也呆呆地望向这边。
视线投来,许漱婳不会不知道,她从裴军的尸体边绕过,走到另一边挡住了潘如玉的视线,不让她看清裴军的小腹,免得惊吓着潘如玉。
裴顺是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才有了反应的,他宛若失控一般,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快速爬着,爬到裴军身边,裴顺搂起他的脑袋,将儿子的脑袋紧紧拢在自己怀里,“军子!”
泪水从他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砸落在裴军已经冰冷的脸上,裴顺搂着自己的儿子,模样看起来是那么伤心。
许漱婳还是没有吭声,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裴顺悲怮地嚎啕了一阵,等着他终于说出一句,“我的儿啊——”
许漱婳才终于出了声,“找个仵作来验验尸吧,或许他不是死于意外呢。”
裴顺的动作迟缓,抬个头起来看许漱婳他足足用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时间,那么一点一点地仰起,连眼眶里的眼珠子移动都极为缓慢,一点一点地转向许漱婳身上,裴顺颤抖着唇,哆嗦着问出口,“……你,你说什么?”
许漱婳没有跟他解释的欲望,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她转身便回了东边,将还呆在原地的潘如玉一把拉住,带着她回了屋里。
裴军的死有点可疑,可找不到裴顺外伤的许漱婳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她只是找不到外伤,可若是裴军是被人迷晕了或是毒死了再丢在山上的呢,那不就可以印证她的猜测没有错误?
从前的组织只教了许漱婳怎么杀人,没教她怎么检验死人,这方面许漱婳自认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还是得请专业的人来,裴军的亲爹裴顺就是这个请人的最优人选。
而她告知裴顺的理由,也并不是因为什么都是一家人的所谓亲情,她跟曾经意图强奸自己的裴军可没什么感情,不过是想要一个验证自己想法的答案罢了,裴顺去请人,她早晚会知道结果是什么的。
搀扶着的潘如玉浑身都在颤抖,许漱婳收回自己的心思,一把握住了潘如玉的手腕,“娘。”
被叫了一声才回过神的潘如玉猛地一震,反扣住许漱婳的手,“漱婳啊……军子他,军子他……”
“死了。”许漱婳没有任何犹豫,替她补上她没能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娘,我不是让您别看了吗,今晚我陪着您一块睡吧,省得您睡不着觉。”
她的话略带一丝埋怨,可潘如玉已经听不下去那些了,她紧紧抓着许漱婳的手,哪怕手里端着的饭菜被接过去都没有反应,“漱婳啊,这可,这可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