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宫玥戈知晓对方今日不查这‘桃苑’,是不会放心的。于是,也不点破,由着他去。反正,他要找的这人,是决计找不到的。

薛淮里退了出去,暗暗的使眼色让自己的人下去‘准备点心’。

屏风后!

夜千陵连连吞了好几口水,这才浑身湿漉的勉强站稳了身体。但,却在下一刻看见,对面之人那一双漆黑的瞳眸中映衬出来的自己,脸上的白纱,早已经因刚才那一变故而飘落了下来。

面色,倏然一僵,想要伸手挡,却已是来不及了!

“夜姑娘,怎么是你?”

宫玥戈‘惊讶’的望着对面之人,脱口一声轻问!而后,则是一脸的疑惑,隐带一丝怀疑,倒想看看面前之人究竟会怎么来应对眼前这一‘尴尬’的场面,再问道:“夜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

“我……”

这个问题,夜千陵倒真不好回答!僵硬着身体,后退了半步便抵到了身后的浴桶边缘,脸上的水渍还在一个劲的顺着下颚滴落下来,岂是‘狼狈’二字足以形容的?

“夜姑娘……”

“公子,你认识我么?”

忽然,夜千陵眸光一亮,脸上的神色瞬间全部被迷茫替代,在宫玥戈再次开口之际,喃喃轻语打断他!

宫玥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夜姑娘,你的记性可真不太好!”

夜千陵缓缓地敛下长睫,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说不出的黯然与低迷,绝对的睁眼说瞎话而面不改色,道:“前些天,我不小心撞到了头,将以前的事都给忘了。然后,有人跟我说,我只要进入藩王府给他找一样东西,他就告诉我我过去的一切!”

“所以,你就不顾危险,偷偷的闯进了这里?”

宫玥戈顺着夜千陵的话说下去,眼底流动的那一丝光芒,令人有些无法参透!

夜千陵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又或者是已无暇去注意眼下的情况,男子赤身坐在浴桶中,而她站在男子的对面浑身湿透,是多么的……引人遐想,不和谐!

宫玥戈望着夜千陵,片刻,薄唇忽的一扬,语音突转了一个调,道,“夜姑娘,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夜千陵摇头!

“我是你的未婚夫呀!”宫玥戈亦是面不改色!

“你是我的‘未婚夫’?”终于,夜千陵脸上的那一副面色有些维持不住了。声音,明显的变了个样!

宫玥戈轻轻颔首,神色一正,认真道:“夜姑娘,你我自小定亲。可是,数月前,你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我正派人到处找你!”

夜千陵面色僵在那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刚才,她之所以说自己失忆,不过是灵机一动的权宜之计。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而不引起对方怀疑,亦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假装不认识他,还该死的为他‘沐浴’!

可他,怎么就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夜姑娘,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失忆也没事,人平安就好!”宫玥戈一脸笑意的说道,眼角,带着一丝别样的类似‘欣喜’的东西。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夜千陵眼前尴尬的状况!

夜千陵面色倏然一红,连忙转身,动作不甚优雅的跃出了浴桶,在地面上落下一大滩水渍。再逃也般的离开了屏风,哪还有心思去顾那一个人脸上到底有没有带‘人皮面具’!

宫玥戈被夜千陵那一跃所带起的水渍溅了一脸,却毫不在意。凝眸,笑望着那一袭头也不回飞快离去的身影,望着那身影被水浸湿后,后背上隐隐约约映衬出来的那一小片红色!片刻,脸上一张白色的类似‘人皮’一样的东西,一寸寸无声的脱落了下来,落入水中,露出那一张丰神俊美的绝世容颜。似有似无的轻叹一声:她带给他的意外,似乎,总是超出他的意料!

夜千陵步出屏风,水渍在后面拖了一路。怎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抬步,毫不犹豫的就向着房门走去,欲要离开此地。

但,就在指尖触到紧闭房门的那一刻,却是冷静了下来!

眼前的这一座府院,处处透着不同寻常。而屏风后的那一个人,显然在这一座府院中拥有很高的身份地位。若自己拥有了他‘未婚妻’这一重身份,那在这一座府院中随意行走,自然不成问题!

这般想着,夜千陵倒也是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份。只是,万分好奇屏风后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夜千陵不知的是,在这一座府院中,拥有了这样一重身份,无形中已是笼罩了一层至高无上的保护!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

屏风后的宫玥戈自行穿上了衣服,缓步步出屏风,对着坐在梳妆台前听到声音回头望自己的夜千陵浅浅一笑,命屋外的婢女送一套干净的白衣来,为夜千陵精心的梳洗打扮。

随后,打开房门,向着院子中的那一座凉亭走去。

一举一动间,都是说不出的优雅!

安静的房间内!

夜千陵在宫玥戈离开后,换上婢女送来的衣服,任由着之前呵斥自己的那一名婢女为自己梳头。余光,透过不甚清晰的镜面打量的同时,状似好奇的随口问道:“小雅姑娘,你能与我说说公子这个人么?他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说着说着,声音一低,黯然流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袭白衣的婢女——小雅,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的为夜千陵梳头。秉承着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好奇的便将好奇压在心底。至于身前之人所问的诸多问题,则是只用了一句滴水不漏的话简洁作答,“夜姑娘,这些问题,你亲自问公子便是!”

夜千陵长睫一垂,不再说话!虽然,才刚刚接触了几面,却已知晓身后的婢女并不简单,而那一个人,则更不简单!

片刻的时间后!

只见模糊的镜子中映衬出来的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梳成华髻,一排与衣服颜色相形益彰的银簪相扣,飘逸的长长流苏在两旁悬挂下来,美艳不可方物!

这时,门外快步进来一名婢女,毕恭毕敬的对着夜千陵行了一礼,道,“夜姑娘,公子让你去凉亭!”

夜千陵点头,站起身,往房门走去。过长的宽大衣摆,银丝绣边,尽显奢华,却又不失高雅与大方。一眼望去,就如盛开正艳的鲜花上最美的那一辫,摇曳拖拽在身后的地上。

婢女小雅与刚刚进来的那一名婢女,立即上前,弯腰,一人拾起一角,保持着与夜千陵一致的步伐,紧跟在身后!

夜千陵回头望了一眼,直觉身上这一件白衣美则美矣,却过于累赘,不似自己往常衣服的简练!

夜空下桃花环绕的亭子中!

宫玥戈与薛淮里两个人面对面而坐,茶水点心摆置一侧,继续着先前未完的棋局。

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宫玥戈侧头望去,只见那一袭缓步而来的白衣,如月下仙子,漫天纷飞的花瓣飘飞在她的周身,斑驳的月光荡涤着她的脸庞,为她徒添了一层诗意光泽。

薛淮里亦回头望去,眼中有着惊艳!

“夜姑娘,请过来这里!”

安静中,宫玥戈出声,示意夜千陵到他的身边去!

夜千陵颔首,脸上悬挂而起的笑容,细微的弧度恰到好处,“月公子!

宫玥戈在夜千陵走近的那一刻,笑着伸手握住夜千陵的手,动作自然,直接将她的那一丝挣扎给忽略。并体贴入微的让婢女去屋内拿一个垫子来,担心晚间的石凳太冰,会让人受凉。

“月兄,这位是?”

对面的薛淮里,久久听不到宫玥戈介绍,只好自己开口相问。

宫玥戈似乎这才记起来,责怪了自己一声,道:“薛兄,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夜姑娘!”

薛淮里闻言,心下疑惑,但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夜姑娘,你好!”

“薛管家,你好!”

夜千陵也同样问了一声好,浅笑妍妍,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闺秀风范!

这时,一名家丁,急冲冲前来,先是对着宫玥戈行了一礼,继而低声对着薛淮里禀告了些什么。下一刻,只见薛淮里站起身来。眼前的这一盘棋,看来,又只能下到一半!

“月兄,实在抱歉,我有急事需要前去处理!”

“薛兄请!”

宫玥戈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夜的目的,在薛淮里见到自己身侧之人的那一刻,便已经达到。

夜千陵缓缓地收回望着那一袭朱衣离去背影的目光,继而,低头望向眼下的这一盘未完的棋局,倒是起了一丝难得的兴趣。

“夜姑娘,你也喜欢下棋?”

宫玥戈将夜千陵的神色尽收入眼底,笑着问道。同时,也发出邀请,“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你对弈一盘?”

夜千陵微微思忖了一下,未拒绝,在宫玥戈的对面坐下。

如水的月光,静照射进亭内!

……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

薛淮里一边快步踏入,一边皱眉看着地上那一具女尸,问道:“从哪里找到的?”

一旁的家丁立即回道:“回薛管家的话,尸体是在王爷寝居外的围墙边找到的。她是中了府内的暗器而亡,死亡时间不超过一炷香!”

“将尸体拖下去,另外,去查一查她的身份!”

“是!”

薛淮里挥了挥手,示意家丁可以下去了。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又忽然想起什么,唤住,慎重的吩咐道:“‘桃苑’内住进去的那一名姓‘夜’的姑娘,好生伺候,不可得罪,亦不能有丝毫闪失!”

“是!”

家丁应声!

一夜的动荡,在这一刻,算是告一段落!

……

桃苑的亭子中!

夜千陵指尖执着的白子,久久未落下去。并不是说眼前错综复杂、步步危机的棋局难住了她,而是对方刚刚落下的那一步,令她觉得有些过于狠毒。意有所指的道:“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其他无辜的人,月公子,你觉得这样做好么?”

宫玥戈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掩藏在浓睫投射下的阴影里。浅笑间,将问题丢回给了夜千陵,“如果是你,你又会如何?”

闻言,夜千陵也笑了,同时,手中的棋子毫不犹豫的落下。

如果是她,如果想救的那一个人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那么,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或许,在某些方面,她似乎与对面之人很相似!

……

第二日!

夜千陵早早的起身,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辐射大地的那一刻,打开房门,缓步踏出。沐浴着阳光,微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花香扑鼻的空气,直觉心旷神怡。

之后,闲然的在落英缤纷的桃林内漫步了起来。

宫玥戈从房间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衣摆拖拽一地的白衣女子,悠然穿梭在桃花林中,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一朵盛开的桃花都来得清魅惑人!

“夜姑娘,起得这么早!”

“月公子早!”

宫玥戈走过去打招呼,夜千陵回以一笑!

两个人,默契般的谁也不提昨夜发生的尴尬事,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夜姑娘,这一座府院白天与夜晚不同,各处的景致亦不同,若是你喜欢,倒是可以带着小推到处逛逛,只是,切忌不可去后山!”宫玥戈笑着说道。话落,抬起的手,摘了枝头一朵桃花,不理夜千陵的皱眉,插入夜千陵的发髻间。

藩王府同别的府院有所不同,是半建在城内,半扩建在城外。拦在中间的半堵城墙被拆,刚好将城内城外的建筑连在一起。从未有人这般建过,亦从不允许人这般建,可在‘冀州城’,藩王最大,他的命令,就等同与是‘皇令’!

夜千陵笑着点了点头,但至于到底会不会听宫玥戈的话不去后山,那就是一个未知之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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