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国王之死
香味萦绕在他舌尖久久不散。
乔佛里用酒漱了一口又一口,但那种愉悦鲜甜的味道却仿佛深入灵魂一般浓醇。
然而他宁愿品尝酸涩苦辣。
据他所知,人不能吃人,至少不应该在物理意义上这么做。
都怪蜥狮,这家伙就不该有味觉。
这感觉太诡异了。
他从没想到自己对国王最后的印象会是这么的,美味而诱人堕落。几乎是在从国王身上啃噬具象化的权力,真实而魔幻。
权力有了味道。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联想,他甚至不能控制蜥狮稍稍收敛,只能看着它疯狂撕扯国王的身体。
国王之死再无转圜余地。
从那一刻起,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彻底蜕变了。
无论未来如何发展,登上舞台的他都已经彻底失去了退路,戴上了王冠,就永远也别想安稳地摘下来。
国王啊。
“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国王已故,愿他安息。”
自瑟曦王后以下的所有人无不面露悲戚之色,更有许多爱戴国王的臣仆痛哭出声。
国王的遗体上盖着一面金黄的旗帜,血液从旗帜各处浸染出许多暗红色的斑块。毫无疑问,国王走得并不安详。
艾德呆呆地望着,只觉得是一场噩梦。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前一刻劳勃还在炫耀自己的力量,笑声足以传遍整片林子,紧接着却遭遇了那样的怪物,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难道不是噩梦?
河间地居然出现了蜥狮的踪影,而且前所未见的强壮巨大。
艾德瞬间意识到了危险。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护自己的好兄弟,但那头该死的野猪挡住了他几息时间。
仅仅几息,但也是生与死的差距。
等艾德和一半士兵越过血肉模糊的野猪冲向国王的时候,那边的士兵全都已经躺在地上,劳勃的躯体正在那怪物长长的嘴里甩动,血和肉不断滴落。
直到此时,巴利斯坦爵士等人才终于出现在他们身后,但什么都来不及了。
红宝石滩,雷加的殒命之地,最后竟也成了劳勃的葬身之所,难道这是天上诸神给世人开的一个玩笑?还是对篡夺者的惩罚?!
艾德心头倏然压上一块沉重冰冷的钢铁,让他几乎无力再握住剑柄,复仇的怒火成了他最后且唯一的动力。
他带队冲向蜥狮。
凶残的怪物这时候倒知道害怕了,立刻丢开劳勃破损的遗体,一摆尾巴就往河里跑,但速度却远不及来袭时候那么快。
艾德很快追上,手持长剑拖慢蜥狮的脚步。
巴利斯坦和詹姆等骑士很快加入了战斗。更多的士兵默契地将弑君的怪物团团包围,战斗范围不大,他们再冲上去只会添乱。
普通的士兵突然成了一群观众。
怪物依然在咆哮,国王的尸体静静躺在滩头,猛烈冲击着人们的精神,粗暴地把真相塞进人们的脑子里。
野兽杀死了国王!
谁能想得到呢?他们有点相信传说故事中那些荒谬的桥段了。
战斗十分顺利。
愤怒的骑士们发挥了最大的本领。
怪物则完全变回了只有本能的野兽,无意义地浪费着力气。
它被充当诱饵的长剑轻易勾引,向左右扑咬,向前猛冲,向后扫尾,结果都是一场空,能接触到的只有锋利的剑刃。
致命的威胁四面八方都是,它不敢专心攻击某一个敌人,只能在狭小的圈子里来回爬动,警惕一切。
它想调动体内的那种力量,但却根本没有反应,好像从来就不存在。
除了异常的体型,它和颈泽中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速度反而更慢,反应更迟钝。
倏然,它甩着脑袋发出愤怒痛苦的嘶吼,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骑士们抓住了破绽。
镀金的长剑直刺蜥狮还亮着的那只眼,只一下,蜥狮的眼里就爆出浓稠的浊液。
它的吼叫声更大更疯狂。
漆黑的瓦雷利亚大剑立刻从蜥狮大张着的口中一股脑捅进喉咙,锋锐的剑尖从脑袋后面的硬皮甲里破出,钉死了蜥狮的嘴巴。
它忍不住翻滚起来,试图摆脱嘴里的钢铁。
但更多长剑随即划开它脆弱的腹部,用力切割肌肉,搅碎里面更脆弱的内脏。
它扑倒在河滩上,停止了挣扎。
尘埃落定。
野猪没有逃走,弑君的蜥狮死了,国王的仇报了,但这值得哪怕一丝高兴吗?
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
艾德更是失去了魂魄,他没有拒绝乔里·凯索的搀扶,只是愣愣地看着士兵们为劳勃盖上旗帜,从蜥狮口中拔出自己的“寒冰”,整理河滩上的一切痕迹。
直到此时,队伍回到了这座十字路口客栈,劳勃国王的哀悼仪式将要结束,艾德依然无法释怀。
这真不是噩梦吗?
艾德真想睡一觉起来就还能听见劳勃的大笑,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哪怕是胖的不成样子的肚子也那么令人怀念。
但周围的一切都提醒着他,结束了。
亲手锤死雷加的劳勃国王的时代结束了,被有些人暗中称作“篡夺者”的劳勃已经离开人间,回归天堂了。
他听到无数人都在向诸神祈祷让国王陛下安息。
但艾德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劳勃最讨厌休息了,让他安息简直是下地狱一样的折磨。
“愿诸神赐他爱与欢笑,以及为正义而战的喜悦。”
劳勃啊,天堂有美酒和战争吗?莱安娜也在那里吗?代我向她问好,愿我们终将团聚。
“首相大人。”巴利斯坦爵士走了过来。
“当时情况紧急,现在…都结束了。陛下的离去对七国是巨大的痛苦和灾难,其中缘由或许并不简单,您看看这些消息吧。”
是了。我是国王之手,劳勃要我帮他治理国家,我必须承担起责任来,七国不能再次动乱。
哪怕只为了劳勃,为了他的孩子。
艾德将心中的悲伤藏到更深处,面无表情地接过巴利斯坦手中的木匣。
布兰悄悄靠近父亲。
布兰不知道自己是悲伤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当时那种场景,他还以为父亲要死了呢,结果却比想象的要好得多。
只死了一个国王。
但他也明白父亲此时的心情。要是把国王换成罗柏,不,还是别换了吧。
他也为殿下悲伤。
失去了唯一的父亲,殿下一定很伤心吧。
都怪信使。哪怕再早半天把信送到,劳勃国王都不会有事,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布兰盯着读信的父亲,不知道父亲会有什么反应。
血鸦真可恶!
父亲突然攥紧信纸,眼里涌动着他看不懂的色彩,“血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