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八月十五日的晚宴结束之后,蒋毓华一宿之间跑了十几次的厕轩。整个人一连几天都是面黄肌瘦的。
她虽然自作自受,将会让人跑肚的粉撒在了栗子糕上,本想着给史清倏下个马威,告诉她长乐宫也有着自己的半处立足之地。
贴身侍女杏儿一边捧着一碗乌黑的药汤,想要递给蒋毓华,她却只是闻了闻,便捂着肚子偏过头去。
一脸的倦容和厌弃,蒋毓华道:“今日的药汤,怎的比昨日还要苦?”
杏儿畏首畏尾地低下头来,“回、回小姐,这是今日早晨……侯府的人送来的药方……夫人找了郎中……”
她的话还未说完,蒋毓华便猛地将面前的胡床一脚踢翻,“你是傻的吗!”
她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了羞辱。给史清倏准备的巴豆甘遂粉末,自己尽数吃了不说,那史清倏竟然还特意送个什么药方来,这不明摆着就是来羞辱自己的吗!
杏儿吓得浑身颤抖,手心淌汗,足底和头顶都在发麻,“小姐,小姐,这是夫人让奴婢按照药方煎制的汤药,夫人说她问过了郎中,里面的石榴根、鱼腥草、陈皮和龙牙草,都是专门对症巴豆和甘遂的良药……”
“混蛋!”蒋毓华摊在自己的床上,伸手一挥,将床边挂着的帷幔一把扯得稀烂。
可笑,实在是可笑。
史清倏不光送来了药方,还是专门针对那晚巴豆甘遂粉的药方,明摆着,就是在嘲讽自己!
“小姐还是喝了吧……”杏儿低头将药碗呈了上去,“是老爷和夫人吩咐的,要小姐按时按量喝了。”
“我爹娘?”蒋毓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究竟是何意,明知道那史清倏是故意来讽刺自己的,怎么还让自己忍者屈辱去喝下这种药汤?
可是她尽管心中不甘,觉得屈辱,不肯去喝,却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子的绞痛万分。想到这些三五天吃的汤药又苦又不管用,折磨得自己够呛,蒋毓华心一狠,夺过了杏儿手中的玉碗,将那药汤一饮而尽。
见状,杏儿这才放心地呼了口气,“小姐,这汤药一日三顿,喝上三五日就能够痊愈了。”
蒋毓华自知是无地自容,只是将玉碗摔回了杏儿手中的托盘之中,别过了头去。
“小姐,老爷和夫人不知道您与那侯府七小姐的过节,这汤药又格外对症,比家医的药方子好用了不知多少倍,这才叫您喝了的。”杏儿又躬了躬身,解释说,“您不必忧心,毕竟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蒋毓华瞪着眼叱骂道,“你赶紧给我滚出去,真是烦人!”
被她痛骂过后,杏儿也不再多言,赶紧端着盘子离开了她的闺房。不过蒋毓华一向如此,脾气大起来连牛的脾气也得比下去,自己挨骂受辱,也是早已经习惯的事情了。
蒋毓华揉着自己的腹部,竟然真的觉得那处的绞痛感受渐渐减弱了不少,可是她到宁愿希望这幅汤药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的,那样至少是史清倏小肚鸡肠的反击。可如今呢?她送来了完美的处方,让所有人觉得她是个高尚聪颖的女子,这羞辱感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有时候厌恶起一个人来,那不管对方做什么,都会对其心生厌恶。毕竟道不同,终归是不相为谋的,这人与人个性禀异,就注定要相斗一辈子。
如,史芃与史清倏。
如,蒋毓华与史清倏。
四五日之后,北漠边关的站事一触即发,消息传得家喻户晓。
史清倏自然也是知道的,北漠打仗,那么本国的将领就一定是沈夙了。他虽然已经是人人称道的麒麟才子,可是也不过是一个少年啊。
史清倏的心便如同手里的衣料一般,纠到了一块儿去。她日日担忧着沈夙,希望听到自北方穿回来的消息,可是又着实害怕。每每有人快马飞书送信会京城时,那飞快的马蹄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心口上肆意践踏一般。直到听说是我军连连击退入侵的军队,这才能稍微松了口气。
她分明不在战场之上,却总会觉得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这段日子里,倒也是平凡,转眼间深冬已至,从北方吹来的雪花都已经飘飘扬扬在京城的街头了,可那在北方坐守的少年将领,却迟迟没有要回京的消息。
直到那日。
“小姐!小姐!”薛应从进了宝月院便高声呼喊着,一路又蹦又跳地窜进了史清倏的屋子里。
史清倏正在屋里烤火,见状,便好奇地问道:“应儿,又有什么事情呀?”
“喜事!”薛应顾不得拍打自己身上和头顶飘落的雪花,激动地跳着,“天大的喜事!”
史清倏看着薛应,她没有说话,心中却在猜想是哪一件喜事,会否,是自己一直以来期待的那一件?
薛应欢呼雀跃着,说道:“沈小王爷!他要从北漠回来了!”
“什么!?”闻言,史清倏手中的动作都顾不上了,她呆呆地站了起来,泪水激动地夺眶而出,“真的吗……”
“千真万确!”薛应笑着,“是三少爷从宫里送出来的口信儿,让我转述给小姐!”
一时间,自己的心境竟然不知要用什么话来说才足够妥当。
史清倏只是开心,她等了太久了,日日没有不在牵挂着远方的人,尤其是战争爆发之后,她最怕的就是……好在,沈夙那家伙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他说过会在年末之前回来的。
见到史清倏的脸上,先是不敢相信,再后来是如释重负的喜悦,最终笑容将脸上的阴霾终于挤走了,薛应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她一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一边又继续说道:“三少爷说,捷报昨日传来的,今日小王爷他们就该启程回京了,大抵只需要十来天,便能到京城了!”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牵起薛应的手,知道她此时同自己一样,也在牵挂着在北漠的某个人,“安全就好,路上用多久都不需要着急,应儿,你也思念长吾如此之久了,待他回来,可有什么准备赠礼?”
薛应脸一红,没想到史清倏竟然会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我你……我哪有思念他呀!”
“哼,也不知道是谁,沈夙他们出征的那几日,天天早上都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史清倏捏了捏她微红的脸蛋,“反正人家平安归来,你总要有所表示的吧!”
薛应不再说话,只是羞涩地点了点头,思绪迫不及待地飘向了要送给长吾什么这件事情上了。
门外,杨依将自己的耳朵竖在门框缝隙上面,屋内所说的话她听得是真真切切的,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里面放着的东西,直到感觉到一个小方块似的触感,才放心。
太好了,东西还在。
自己准备了这么久的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