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大宴便如此平平静静地度过了,期间宁王虽出言挑衅了几句,但都被沈夙和沈谧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给巧妙地化解了开来。
吃的时间并不短,到后来众人其实是疲惫大于乐呵了,最后吃了几杯酒之后沈谧便宣布了今日大宴到此结束。要明日准备着去参加冬猎的哥儿姐儿们都好生歇息着,明日若是谁能猎得头彩,必有最好的彩头等候着。
话都许下来了,叫世家子弟们个个都是斗志昂扬的。
说起来男人女人都是可以参加的,但即便是有女人参加,那也都是凑个热闹、与本家男子组队的,为着什么的都有,毕竟这样的大场面上若能够露个脸儿的话于日后寻夫家也是有些益处的。
男人们则是为了一个头角峥嵘了,虽大昱一向是重文轻武的,但这文不文是什么时候都能随意展露的,同僚聚会、酒楼诗会,处处都是机会,可是若说这人有没有武力值,那可就没几个机会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了。
倒不是说唯有第一人才能出名,就是你没有登上名次去,若是猎的东西好又多,那也是能够成为京中妇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刘三郎猎了一头冬鹿,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好儿郎、李二郎杀了好几只兔子,也是个有几分武略的……
大宴结束了以后,所有人便都吃饱喝足、乐乐呵呵地回到自己安顿的居所去了。
岑相公是面带羞愧着走回去的,岑氏在后面同一众夫人们甩着手绢高声应酬着,高谈阔论,竟然还有脸同另一家的谈论什么‘你家儿郎品行不错,我家姑娘如今也尚没有着落’……
岑相公在前面闷着头走,脸色臊得羞红,若非此时后面还有不少三两成群的,他便真的要痛骂岑氏一顿,不叫她继续再丢人现眼下去了。
好容易才挨着挨到了岑氏与旁的夫人们分到扬鞭,岑相公那撑着好的脸登时便黑了下来。
岑氏固然是注意到了的,在身后厌烦地瞪了岑相公一眼,这才上前一步道:“官人,这在北郊行宫这么多人,官人扯什么脸子啊?叫人瞧了去便都要说我们岑府的不是了。”
“我扯脸子?”岑相公不可置信,气得发笑,伸出手去往自己的脸颊上轻拍了好几巴掌,“嚯,我这张老脸哪里有你们母女的脸大?一个在大宴上便撒泼惹事——皇上皇后、太妃王爷还都坐着呢!你更好,女儿那般不争气,还同人攀关系说亲戚,我扯扯脸子算什么?你们二人还要脸不要了!”
岑氏直接被骂的蒙住了,她最是知道自己家里面儿这位老爷的,一向是小心谨慎,家中也不是没发过脾气、漏过怯的,但只要是一出了门必定处处顾着一个体面,如今却是到了外面还这般痛骂自己起来,看来是真的恼火了。
于是眉头一蹙,垂泪道:“我这不也是为着燕儿日后能嫁个好的人家吗,这儿女婚嫁之事老爷是插不得手的,我便也只是想着替官人分忧,且说燕儿若真的嫁得好,岂不是为官人、为咱们岑家长脸了吗……”
这么多年在内宅争斗,岑氏早就便摸清了岑相公的软肋在何处,平日里夫妻相处起来她是张弛有度,能伸能缩,明面儿上是体己的娇娇儿,私下里却是杀伐果断,如此自己姿色平平、出身平平,这才能将岑相公好生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可今日是她失算了的,岑相公闻言更是大发雷霆,刚走入沁园的大门儿,连屋子都没来得及进去,他便忍不住痛骂道:“议亲议亲!这女儿家的亲事哪里有娘家上赶着去求的!?说来老三也是你肚子里面儿出来的,他的婚事你不上心,那房里妾室通房倒是堆得快要溢出来了!还有四丫头,不是托生在你肚子里的,可是好歹也是做主母的!”
喊罢,岑相公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道:“燕儿怎么说也是嫡出,今日她若是规规矩矩的,好的亲事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倒是四丫头,是个庶的,偏偏兄长也这般不争气,说起来她叫你一声主母的,你却偏不想着她,交际应酬也从未携过!”
岑府的二公子是妾室所出,生的资质平平,好在规规矩矩的,又是家中长子,最重要还是生母那小娘已经过世,岑氏这才从未针对过他。
原先岑相公也是不愿理四姑娘岑采薇的,但这段日子来岑采薇频频露脸,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叫岑相公开始心疼起她来了,气得岑氏日夜都睡不安稳,只想着自己女儿高嫁了,才有些底气处置她。
“那、那四丫头的名声不干净……我不带着她也是为了岑家的好名声。”岑氏垂着头道,故作小心翼翼不敢提这点的样子。
——她最晓得岑相公什么话听不得。
果真,岑相公身子一震,登时火冒三丈,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对她发火。
说实话,对于官宦人家而言,什么感情能是天长地久永不灭的?说着什么‘感情’二字,但比起家世、背景、前途、子嗣来便显得太不值钱了。可岑相公气不过,自己小心翼翼一辈子了,对于那楚小娘也是爱恋一场,忽的被戴了绿帽,便是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会原谅了的。
只是这小半年来采薇像是开了窍似的,俯视着自己尽心尽力,隔三差五的上朝前帮他备上热气腾腾的饭食,他若是咳了一声,医者还没到呢,她已经奉了冰糖雪梨羹上来。
岑相公还试探过她,问岑氏处处不带她,要么改日小宴便随着一同去吧。她却是一口拒了,说自己本就是庶出,不带也无可厚非,只怕自己搅了岑家的清流名声,便不肯去人前晃悠了。
岑相公连连点头,又问岑采薇为何上次的亲事她死活不肯的。后者回答,自己就算是庶,也是清流人家出身,她若是嫁了个杀猪砍柴的,说出去定会有人笑话岑家门槛儿低,介时什么人便也都敢来跟一二三三位姑娘公子说亲事了。为着兄姊的前途,她便是嫁个九品小官做妾室,也不肯这样去做大娘子的。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他一度认为四姑娘这是彻底没了‘求生欲’,虽不知为何突然开窍了,但也叫他彻底看出了四姑娘的教养有多么好。
想着那年楚小娘便是落难了却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样子,岑相公眼底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