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夙心头一软,史清倏说话的声音都像是柔绵绵的小奶猫一般,这样的身体状态怎么可能还有力道生孩子?
“对不起倏儿……都怪我,都怪我连累了你……咱们量力而为,孩子怎么样我不管,你给我好好活下来!”沈夙的双手不住地摸索着史清倏的小手,这个八尺男儿说话时候竟也声音打颤,前所未有的脆弱至此过。
下人从外头端来了人参乌鸡汤,沈夙什么也顾不得,尽数喂给了史清倏。吃了鸡汤的史清倏虽不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瞬间精神起来,但似也恢复了几分,竟也砸吧着嘴,柔柔道:“再来一碗吧。”
下人们仍旧在奔走忙活,只史清倏用尽力气对着沈夙轻轻一笑,这一笑,却是将沈夙的眼泪直接笑了出来。
男人眼眶通红,一双桃花眼中溢满了泪水,他仍旧不敢仔细眨眼,只想要泪水赶紧回到眼睛里头去才是。攥着冰凉小手的力道不减反增,也是因力道过大,才叫那只惨白如陶瓷的手泛起了红色来。沈夙低下头去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低声道:“再来一碗,待会儿咱们一起吃。”
史清倏并非身上不疼,宫缩的过程痛苦,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但只因从头到脚一点儿力道也没有,便是手上想要发力,也好像筋儿拧着不给她攥到一起去似的。在头昏眼花的情况下,竟觉得疼痛的感觉小了许多,再加上她是在无力死后,只硬生生地忍着,唯一能看出她尚有痛觉的,是面上那对横卧黛眉,一蹙一蹙地皱成绵延起伏的小山。
“我与皇上设了计,那日朝上假意为难于我,实则暗度陈仓,我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京郊,两日便将宁王藏匿的兵马一网打尽了,”沈夙坐在床榻旁的踏脚木上,一面攥着史清倏的小手,一面看似冷静地与她说起这两日自己的事情来,不为别的,只怕安静下来后她会沉沉睡去。
“时间短,又有人影子似的追着,我是在没办法传信到王府中来。原我还想着定要速战速决,不叫你们母子多多担忧,却怎么也没想到……”
沈夙吸了吸鼻子,没有叫泪水流出来,“今日全都怪我,带你日后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庄子里头泡温泉,去山上摘野果吃,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前段时日你不是说想去城外的江上泛舟吗,待你好了我们便去。”
“王妃——王妃用些力道!能生了、能生了!”婆子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沈夙闻言立马从地上跪起,正要去史清倏身旁与她打气加油,却见躺在床榻上的丫头已经眼神朦胧儿闭,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颜色,连那一直蹙着的眉毛竟也舒缓而来。
身后的婆子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抬眼一看,当即吓得倒抽了口凉气:“王妃!王妃醒醒啊!王妃!”
“王、王妃?”
女使们皆凑了过来,身子抖得比筛糠更甚,张口结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沈夙瞪着眼睛看着她,一时之间全然忘记了如何说话、如何动作、如何呼吸,片刻过后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抓着史清倏的肩头便大声喊道:“倏儿!倏儿你醒醒!”
冷,漫无边际的冷,好像有一丝丝的冷气非要往史清倏的身子里头钻一般,沈夙拼命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那冷气的侵蚀,始终不知道有无起色。
许是冷气冒到他身子里来了,因他心中忽然疼痛万分,冷得入骨。
“王爷!王妃左手臂上扎着三根针,中间那根!用力往下戳去!”门外忽然响起舒子平的声音。
沈夙当即起身,双目焦急地去寻中间的银针,银针立在白嫩如水豆腐一样的手臂上,看似十分碍眼,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再多,便是针刺的疼,也好过一切,沈夙将手颤抖着伸了过去,捻住针尾猛地向下一刺——
身下的人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但意识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史清倏十分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上实在是太过痛苦。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冰冻了一般,却又伴随着猛烈的剧烈疼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手脚都不能动弹,硬生生地忍耐着剧烈的痛苦好像要将自己碾碎一般。每一秒都比一秒漫长,她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心底竟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赶快去死,也不要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不成、不成啊!王妃还没有醒过来啊!”产婆急躁地那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到孩子的头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沈夙重重地喘息着,看着那已经没入不少的银针,心中一狠,又重重地刺了下去。
“啊——”昏迷中的人忽然身子一挺,双眼一瞪,发出一声无比凄惨的吼声,下一刻,只见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沈夙的衣角,跪在下首的婆子见状急忙不知按了几处什么地方——
“哇——”被褥遮掩着的地方传来孩童的哭喊声音,“生了生了!”两个婆子笑道,急忙拿来早已高温消毒过的剪刀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而史清倏则瞬间脱了力道,汗水猛地便渗了出来,双目死死地盯着上面,胸口的起伏渐渐地平缓下来。
“倏儿……”沈夙看向史清倏,只见她的气息逐渐平稳,双目却始终找不到焦点,在艰难地将手钻入沈夙的大手中过后,眼睛往上一番,再也没有了动作。
“呀!王、王妃!”薛应尖叫了一声,心中顿时觉得要完了,史清倏究竟是死了还是昏了,她根本无法分辨,只险些自己一口气背过去。
“吵什么!王妃只是昏睡过去了!”一旁的露薇又哭又笑,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拿手肘戳了薛应一下,史清倏胸口起伏微弱,但总归还是均匀着起起伏伏的,“没事了,没事了……”
整个世界都像是结冰了一样瞬间安静了下来,沈夙双手牵着史清倏的一只手,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旁边,整个人都恨不能埋入史清倏的身体里头去。
在下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眼泪默默地顺着男人刚硬的面部线条滑了下来,又悄悄钻入男人的衣领,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