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太妃娘娘的六十大寿。
史清倏觉得有些讽刺,分明如今时局动荡,明眼人都能看出一二的不妥之处来,可偏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撕破了脸皮。提前半个月便已经开始准备此事,到了十一月初正好收拾得干干净净。
天色无比寒凉,但大雪尚未到达。先前非整寿,又因为唐太妃的位子坐的多有讽刺,其自然要做出一副“克己复礼”、“宽待以德”的样子来,便是寿辰也从未如此大肆操办过,是以不知实情的都言唐太妃一辈子与世无争,这才是国母风范。
很久以前,史清倏也是这么认为的。
想起多年前唐太妃那从不与人争斗的从容,史清倏常常觉得十分苦恼:究竟是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何时开始分道扬镳的呢?
不过如今不容她再专心致志地思考“何时”了,唐太妃的六十大寿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自从史清倏不再入宫去,便一直在潜心琢磨选择什么样拿得出手的礼物来送给太妃娘娘。
珍宝自然不能入其眼,可她自己又是在接触不到什么稀罕的玩意儿,打探一番得知彭氏要送一尊玉佛,是她托二哥哥史安寻来的宝贝,通体幽香无比,令人嗅到了便也觉得心旷神怡,而白氏绣活做得好,便亲自为太妃绣了一副国色牡丹图。
这两者史清倏都是不能再选择的了,于是选择的范围更是小了一圈儿,这着实叫她头疼了一段时日,最后还是叫天衣阁最好的缝纫绣娘绣了一只香枕,里头是她自己调配好了的安神草药,不过,史清倏还往里面添了另几副药。
“燕王妃,你疯了!?”
添置药物时,史清倏是在史氏医馆磨成粉的,看到一切的舒子平吓得不轻,赶紧去叫手下的关上了门窗,低声道:“朱砂、磁石、琥珀……你这是要谋害太后不成!?”
“有什么问题吗?”史清倏笑呵呵地耸了耸肩,“这些可都是安神的矿物药品,便是吃也吃得。”
的确不假,这些虽是矿物,却也有入药的时候,否则医馆便不会有这些东西了,可说到底“安神”与“养心安神”还是有区别的。素日里的安神药皆为后者,中草药沁人心脾,日久而药效至,作用甚微而温和,并非强迫干预,可前者则是不同了。
舒子平狠狠地瞪了史清倏一眼:“哼,亏得这些东西不是给太后吃的,不然叫人捉住了你定吃不了兜着走!”
便是不服用,与中草药混在一起日夜贴身,也会有一定的作用的。可说起来,史清倏只咬定是“安神”之用,倒也不至于留什么把柄。是以舒子平也没有非要史清倏将那些东西拿走,朝堂的争斗,他无心掺和,自然也不会背叛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史清倏。
都装好后,扁平的香枕便立马圆润了起来,史清倏试了试手感,大喊不错,这才交给了小莲去叫她封好口。
看着史清倏这般气定神闲,舒子平无奈道:“你还真像叫她……”剩下的不便再说。
“我才没那么傻呢!”史清倏却是笑着吃了口医馆里的茶,一面悠闲地等着小莲做针线,一面道,“如今的那位老人家可是个十分有心机的,我这香枕她说不定根本不会往宫里拿呢,不过是出一口气罢了,总叫人这般摆布,难免有些无从接受……”
史清倏是想替沈谧出一口气,拜太妃娘娘所赐,沈谧憔悴得不成人样,若是侥幸能叫她用上自己的香枕,时间久了唐太妃总会浑浑噩噩,与如今的姒书兰一个模样,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钻营这些事情了。
……
从舒子平那里出来了后,史清倏觉得今日难得的天气好些,于是带着薛应和小莲在御街上走了走。
京城的百姓们基本已经从上次那一场兵乱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这些日子来沈谧安抚民情的政策还是十分不错的,京城的守卫也戒严了许多,百姓们都感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三人作伴而行,承福便在不远处跟着,是不是上前来帮着提些东西,车夫架着马车在更远的地方随着,难得这般悠闲自得,谁也没上来阻拦。
史清倏给幼南和曜儿买了不少吃的玩儿的,竟是叫承福奔走着往车上放了好几趟才放完,见他大冷的天还满头大汗,小莲薛应笑得不行,还是史清倏多赏了承福几贯钱才结束。
“王妃,府里的螺子黛不多了,正巧前面儿是点妆阁了,咱们去买一些罢!”走着走着,薛应这才忽的想起来,见史清倏也点了头,于是三人一同往那边走去。
不想刚一入门,便见着十分熟悉的两人——
一个是穿了一身黛蓝衣裳的谭紫鸢,另一个是一袭象牙白衣的慕禾。
熟人相见,竟是分外尴尬,慕禾面色一怔,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谭紫鸢手上的动作也冷不丁地凝固了片刻,但还是将手里的口脂重新放回了一旁的架子上去。
薛应面色微凝,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了,早知道便不该要史清倏过来买螺子黛,碰上慕禾倒也罢了……遇上那麻烦的女人,便又叫人觉得心中不爽。
只有史清倏是在场最为淡定的那个,目光淡淡扫过二人后没有一秒停留,面不改色地向内走去,到柜台前对里头的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我常用的那螺子黛还有吗?”
京城风云,掌柜的自然知道一二,但见史清倏这般视而不见,他也不好过分反映,于是急忙点了点头,面上扯出了生意人惯用的那表情来:“今儿个王妃怎么自己来了?原先不都是王府的许妈妈来拿吗?”
“恰好路过,我便自己来取了,”史清倏轻声细语着说道,见掌柜翻箱倒柜从一旁寻出了她最常用的那一款来,便扭头看向小莲,“小莲,给掌柜的拿……”
“掌柜的,这么好的螺子黛,怎么不摆放出来啊?”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重重地拍在了柜台之上,谭紫鸢捻起那螺子黛来细细看着,不动声色地对着史清倏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