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第二日便把苗夫人给安葬了。

看着棺椁下沉,墓门合上,苗铮黑漆漆的眸光里闪着沉痛的之色。闭上眼,逼退眼眶中泛起的湿意,苗铮拿起香,跪在坟前,给苗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了起来,对等候在侧的傅芷璇和米管家说:“走吧,先回去。”

一行人从苗家墓地回去后,苗铮履行诺言,请了苗家渡口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做见证,与傅芷璇签下了契书。

傅芷璇拿着墨迹都还未干的契书,就听到头顶苗铮给她抛下了一记重雷:“我欲脱离本家,自成一族!”

闻言,傅芷璇抬头错愕地盯着他:“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苗家财大气粗,相比较之下,三叔公这些所谓的本家要寒酸得多,苗铮若要脱离宗族,难免给人一种富贵忘本、重利轻义的印象,以后科举进士,在德行考察上,若遇到吹毛求疵之辈,恐会对他不利。

除非他完全放弃仕途,弃文从商。

苗铮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愤怒的潮红:“我明白你的顾虑,想当初,我娘为了我也百般忍让这群老家伙,屡次对他们做出让步,但换来的不过是短暂的平静。要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像水蛭一样盘附在我家,不但喝我们的血,还想连我们一并生吞活剥了。而从今往后,我家的银子就是拿来打水漂了也不愿让他们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苗铮愿意彻底摆脱苗家的束缚,自然更好,他们以后也可专心对付徐荣平,省却诸多麻烦,不必担心腹背受敌,只是这事没那么简单,否则依苗夫人的精明能干也不会忍他们这么多年了。

“既然你心里已有了主意,我也不劝你。不过前几日我与严掌柜盘查苗家这些年的账册时发现,苗夫人每年都会拨一笔银子给本家,此外本家还有十一位族人在店铺里谋生。这些,你打算怎么处理?”傅芷璇把脱离本家的难处给他摆到了明面上。

苗家本家不过只是小富之家,并无甚赚钱的门道,仅有的几个铺子也是半死不活,堪堪能维持个收支平衡,并无多少盈余。这些年若非苗夫人一直接济他们,只怕早沦落卖地卖铺的地步了。

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苗铮这么大块肥肉。

苗铮不以为意地笑了:“这是我家的产业,辞了便是,至于我家的银子,更不可能白白便宜他们,直接断了即可。”

书生意气,他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傅芷璇暗暗摇头,瞥了米管家一眼。

米管家平时跟三叔公这伙人打过的交道更多,知道他们有多难缠,劝道:“公子不可,三叔公不会同意的,不能和解,闹到官府,你是晚辈,三叔公他们的行为虽然过分,但也算不上伤天害理,官府不会支持你的。这么一闹,反倒是我们理亏了,而且还会白白坏了公子的名声。”

戾气爬上了苗铮的眉头,他眼神阴鸷,薄唇紧抿:“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仗着长辈的名分作威作福?”

“当然不是。”傅芷璇先是否认了一句,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与他们纠缠浪费时间实属不智,你忘了,还有一个徐荣平呢!自出事以来,已经好几日,夫人都安葬了,他还没找过你,恐是在憋着大招。咱们这个时候与三叔公闹起来,怕是正好如了徐荣平的意。依我看,先想办法对付徐荣平,三叔公这帮子人,暂时花点银子打发了,等解决了徐荣平这个后患,再想办法慢慢对付他们。”

事有轻重缓急,苗铮也意识到,自己太迫切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米管家已经查过了,徐荣平有一妻一妾,两子三女,妾是他妻子庞氏的陪嫁丫头,因而妻妾和睦,少有争执。”

“你是说徐荣平家庭和睦?”傅芷璇重复问了一次。

苗铮看向米管家。米管家点头:“确实是这样,据说庞氏贤良淑德,是个贤内助。”

傅芷璇记起陆栖行对徐荣平的描述“出身贫寒,后得了妻族提携,方稳坐肥得流油的转运使一职。此事若暴露,他不光名誉扫地,家中悍妻也不会饶了他……”,不由一笑,摇头道:“你们先听听闻方带来的消息。”

她着人去把等候在外的闻方叫了进来,说明了情况。

闻方的调查显然要比米管家的细致得多。

“徐荣平出身柴宁,自小家贫,十三就父母双亡,幸得乡里一豪绅资助,方能继续学业。后高中进士,被时任户部郎中,现如今的户部右侍郎庞司看中,许之以女,并对他多有提携,徐荣平也跟着平步青云,一路高升,但奇怪的是在十七年前升任转运使后便再寸进。”

转运使是个令人艳羡的肥差,但也不足以让一个男人为了这下所谓的财富而放弃更大的权力,整整十七年不挪窝,小半辈子就耗在了这一职上面。傅芷璇把这一点疑惑记在心头,点点头,示意闻方继续说。

闻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有些出乎傅芷璇的预料了:“跟踪徐荣平的人发现,他似乎在外另置了一所宅子,不过徐荣平很小心谨慎,每次走入铜锣巷都会回头张望,并安排人在巷子口守着,因而我们的人也没法靠近,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

铜锣巷是城里的匠人聚集地,燕京城每家每户的桌椅板凳,床榻水壶木桶,还有姑娘们使用的首饰脂粉盒子等都出自那里。出入那里的也多是各地的商旅和大户人家的丫鬟仆役,没有几个老爷会自降身份亲自涉足此地。

傅芷璇莞尔一笑:“无妨,他总还会过去。他能安排人在外面盯梢,但里面呢?他总没办法一个一个排除吧,你想办法,安插一人去巷子口的店铺里做工,守株待兔,总会发现他费心掩藏的秘密。”

铜锣巷有上千匠人,他们未出师的学徒和妻儿也一道生活在那里,一条几里长的巷子里足足生活了近万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一个人进去,太容易了。

“好。”闻方颔首,瞧了一眼天色,道,“夫人,徐荣平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切勿一个人先回去了,等小人回来。”

“嗯,我等你过来。”傅芷璇也有这个忧虑,因而最近一段时日出门身边总有人陪着,从不落单,不给徐荣平空子。

等闻方回来时,天已经快全黑了,两人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芙蓉巷,沿着大道一路疾驰,但过了许久,却都还没停下来。

傅芷璇皱起了眉,探出头,问闻方:“怎么还没到?快点,一会儿就要宵禁的时间了。”

闻方回头回了她一句:“夫人莫急,就快到了!”

怎么感觉他像是在敷衍自己一样。傅芷璇掀起帘子,就着朦胧的夜色仔细打量周遭的景色,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这条路极其陌生,与他们往常回去的道路完全不同。

“闻方,你准备……”傅芷璇话还没问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她才发现另一侧,一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马车也陡然停留在了此地。

不等她发出疑问,就看见陆栖行从另外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面带急色,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跟我走。”然后伸手一拉,把她带出马车,抱上了他乘坐的那辆马车。

这个过程不过短短几息,然后两辆马车,各自按照原定的轨迹相向而行,很快便驶出了巷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似乎这一幕完全不存在一般。

第106章

“你喝酒了?”傅芷璇一坐进马车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连他呼出的热气也带着酒气。

陆栖行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 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马车里黑漆漆的, 没有点灯,视线比较模糊,傅芷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兴致不是很高,也不知是因为喝多了身体不舒服还是那些烦心事。

她抬起右臂, 按在他的左边太阳穴处, 轻轻地揉捏,两人都没有说话, 小小的马车,被温馨与祥和所包围。

过了一会儿, 陆栖行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坐直了身, 把傅芷璇揽入怀里。

傅芷璇放下手, 抬头望着他坚毅的下巴, 轻声问道:“今晚怎么喝这么多?”

陆栖行是个很自律的人, 傅芷璇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喝酒的样子,更逞论喝成这样半醉的模样。

“有喜事,太高兴了。”陆栖行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可真是一点都听不出任何的高兴。都开始说反话,显然是气得不轻,傅芷璇放在腿上的手往他那边一摸索, 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栖行语气的嘲讽笑意收了起来,冷冰冰地说:“萧氏准备立后。”

“立后?”傅芷璇惊讶地念出这两个字,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可是皇上,皇上他才六岁……”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陆栖行冷笑,向傅芷璇解释了萧氏为何会让皇上在这时候立后:“她不过是想拉拢大臣罢了,若非皇上还只是个小孩子,估计她会一口气给皇上把妃子也给立了,把朝中重臣的贵女、孙女都一网打尽了。”

傅芷璇目瞪口呆,这萧太后果然是个人物,这种法子也想得出来。

她按住陆栖行的手,轻声安慰:“别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

“嗯。”陆栖行闷闷地点了点头,说起了今日之事,“萧氏这么做,也不过是提防我罢了。她应该已经发现贾鑫利失踪了,担心落入我的手里,因而想先下手为强,用联姻这种方式择一强有力的亲家,绑上他们的船。所以今晚安排了一场宫宴,召了几个重臣和我一起商议此事。”

傅芷璇点了一下头,问道:“那萧太后可是有了目标人选?”

陆栖行没瞒她:“她最满意的目标应该是定国公的五岁的曾孙女。不过定国公老谋深算,应该不会愿意蹚皇室这趟浑水,他家的女儿还没有进宫的先例。”

定国公此人声名赫赫,连傅芷璇这个妇道人家都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他是大燕的开国功臣,曾随大燕第一任皇帝南征北战数年,立下赫赫军功,因而被封世袭罔替的定国公一职。

现如今,他虽早就退了下来,十几年不问朝事,但余威仍在,家族中出仕的子弟不少,在朝中势力颇深,萧太后野心勃勃,竟盯上了他。

“那你也不必太过忧虑,皇上还小,能择入宫中的姑娘与他上下不会超过三岁。等正式成亲生子,差不多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十年的变化太大,很多人都会慎重考虑,这一搏到底值不值。”傅芷璇安慰他。

陆栖行笑笑,傅芷璇能想到的,萧氏如何想不到,她也是广撒网,先通过今夜的几个重臣把风声放出去,然后再慢慢挑选。国丈的诱惑力可不小,总会有心动的大臣。

“也好,正好趁机看看,究竟那些是不可信的墙头草。”陆栖行话音一转,撇开了这个话题,“你我难得一见,别提这些扫兴的人了。”

“嗯。”傅芷璇应了一声,玩着他硬邦邦的手指头,随意地说,“你想见我,为何不让闻方知会我一声,他突然把马车开到这边,吓了我一跳。”

陆栖行伸出手,摸着她的头,思虑半晌,开了口:“闻方事先也不知情,他把马车使出苗家后才接到我的通知。”

傅芷璇抬起头,疑惑得盯着他在夜色中显得很模糊的轮廓:“我没看到闻方停过马车,与人接触过啊。”

陆栖行揉了揉她的头:“他们斥候自有另一套传讯的办法。”但究竟是何办法,他却没细说。

傅芷璇听得吃惊,感叹道:“他们还真是神秘。”

陆栖行没理会她的感叹,握住她的肩,把她推开半尺,然后头一低,抵着傅芷璇的额头,热乎乎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向傅芷璇,熏得傅芷璇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你放开我,这样咱们没法好好说话。”傅芷璇无奈地推了推他硬邦邦散发着灼灼热气的胸膛。

陆栖行的手往上移,捧着她的脸,声音退去了暖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凝重:“阿璇,我是匆忙从宫宴中出来的,因为盯着徐荣平的人临时得到了消息,他准备今天在你回家的路上动手。”

陆栖行本不想把这事告诉她,但转念又一想,她本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与她说了实话,也好让她对自己的处境和徐荣平的为人有更深刻的认识,免得无意中错估了形势,做出错误的判断。

傅芷璇大为错愕,马车里的旖旎顿时荡然无存,她昂起头,惊诧地说:“可是,可是我一直与闻方在一块儿。”

她就是提防着徐荣平下毒手,因而从不单独出门。以闻方的身手,普通的混混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他们一直在城里活动,徐荣平就是再嚣张,也不敢派人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对他们动手。

陆栖行捧着她的脸,低头在额上印下一记轻吻:“傻瓜,闻方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徐荣平花重金请了一群亡命之徒在路上伏击你们,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人命,下手极狠,不会有任何的顾虑。”

“那闻方呢?徐荣平既然盯上了我,他一个驾车回去岂不是很危险。”傅芷璇担忧地问道。

陆栖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着她嫩滑的小脸,安慰她:“放心,我另外安排了人跟在后头,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就是说要受些皮肉之苦了,傅芷璇心里很自责,是她连累了闻方,害他受累。

陆栖行猜到了她的心思,把她的头按入自己的怀抱:“这是闻方自己要求的,前几次,没能保护好你,他一直很愧疚。况且,凭他的身手,他未必会受伤。”

“那咱们这次能抓住徐荣平的小尾巴吗?”傅芷璇抬头问道。

陆栖行摇头:“除非我出面。徐荣平身后有一个三品侍郎的岳丈,这些人本身又都是亡命之徒,光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以给徐荣平定罪。”

他的意思是除非以势压人了。傅芷璇本来也没对此寄予太多希望,因而听闻是这样一个结果也不觉得有多失望,只是有些不甘地说:“还真是便宜这家伙了。”

陆栖行按住她的头,声音泛起冷意:“徐荣平这人胆大心狠,很危险,让我来。”

徐荣平今天的行为真的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后怕地搂紧傅芷璇,眼睛里戾气横生。

“不用。”傅芷璇轻轻地摇了摇头,陆栖行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我以后会倍加小心的,他要的不外乎是苗家的玉印,我把这东西处理好就是,以后他就不会主动来找我了。”

“处理,你怎么处理?”陆栖行低头看着她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眸子。

傅芷璇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俏皮意味:“不告诉你,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陆栖行知道她并不是个胡来的人,索性不再吭声,轻声道:“好,有事不要瞒着我。”

“嗯,”傅芷璇乖顺地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黑茫茫的一片,陌生得很,她扭回头问陆栖行,“你带我去哪儿?不送我回去吗?”

陆栖行瞥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理直气壮地说:“宵禁了,不宜在外行走,等天明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傅芷璇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浅笑。睁眼说瞎话,宵禁还拦得住他不成,别以为她不知道,五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特殊人员,如太医之类的手里都有通行令,能在宵禁后随意在街上行走。

马车驶入一条陌生的巷子,然后停在了一座院子的后院,赶车的人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后门打开,陆栖行拉着傅芷璇走了进去。

这应该是他的一处别院。

马上有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朝陆栖行一躬身:“王爷,夜宵已经备好。”

陆栖行点头,吩咐道:“端到我的书房来。”

管家错愕地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应声道:“是。”

陆栖行没再理会他,拉着傅芷璇去了他的书房,带入内室,然后指着一方小桌说:“你在这里吃些东西填肚子,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有事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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