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步兵线列两侧的炮兵,则照预案全部填装散弹。
随着方才的齐射,十五门大炮的炮口火光冲天,瞬间喷吐出一张由上千颗铁珠构成的死亡巨网!
陈课正呐喊着冲在兴头上,满以为一个回合就能杀透敌阵,之后就只剩大军攻至梧州,立从龙大功得封高爵了。
猛然间他就觉得脚下地面一阵颤抖,整个疾冲的军阵,如同撞在了看不见的石墙上,爆起漫天血雾,势头顿时为之一挫。
纵使他的耳朵被敌阵方向发出的轰鸣震得嗡嗡作响,却依旧能隐约听到四周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简直如坠炼狱。
他惊得朝左右看去,就见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前锋营精锐,此时尽如死狗一般倒在血泊中翻滚挣扎。只刚才那一击,他带出的一千六七百人便少了近四成!
即使那些未被击中的士卒,也无不吓得六神无主,大多立在原地,瞪着惊惧的双眼到处张望,更有回头发现督战官已被击毙的,当即丢了兵刃转身便逃。
就连陈课自己也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一直紧跟他左右的近百名家将有近半都已被射杀,若非这些人在他面前排成人墙护着,恐怕他自己此时也是凶多吉少。
他再抬眼看敌军那“单薄”的长蛇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笔直的阵线已变为了中间凹进去的弧形,隐隐对自己人马形成了半包围势态,无论是中间还是两翼,都能对自己发铳射击,且火力甚为集中。
他心中迅速计较,距敌还有近百步远,未得自己人马接敌,刚才那般铳、炮定会再来一拨,前锋营这点人必会全交代在这儿。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正要下令撤退,忽闻前方敌阵中传出军鼓声,而后便是两千多士卒齐喝,“齐步前进!”
“立定!”
“瞄准!”
陈课闻讯就觉颈后一凉,连撤退命令都忘了,不过他的前锋营士卒哪还需要他下令,龙卫军那边刚一动作,这边便已齐齐转头奔逃。
但随后又是一声齐呼传来,“放!”
密集的铅弹夹杂着炮弹从硝烟中钻出,陈课人马刚跑出没几步便纷纷中弹,前扑倒毙。
陈课自己运气倒是极好,两颗铳弹从他耳旁飞过,却硬是未能伤他分毫。
他拨转马头,拼命挥鞭逃命,身旁仅剩下十来个家将仍紧随他身后。
却不料身后敌军的火铳填装极快,距离上次齐射还不到十息工夫,又是一拨铅弹袭来。
陈课已不敢去看前锋营伤亡情况了,只顾低头抽马,之后还有几轮铳、炮射来,却都被他奇迹般地避了过去。
待他终于逃回到本阵,这才定了定神,再看身旁,竟仅余两名亲兵还有命在。
丁魁楚的军阵刚刚整得有点形状了,便闻远处轰鸣不绝。士卒们皆停下动作举目望去,却见前锋营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须臾间便杀得七零八落,仅剩百十人逃了回来。
顿时,丁魁楚军中便是一阵骚动——这装备最为精良的前锋营,连一个照面都招架不住,就凭自己连个甲胄都没有,上去对敌与送死何异?
首先是前队人马纷纷向后缩去,军官根本约束不住。很快,前队便已退至中军阵前。
中军士卒听闻前锋营已被尽灭,当即也是惊惧不已,开始跟着前队一起向后退,大军立时又乱成一片。
朱琳渼的用意正是如此,他不想在内战中再死更多大明将士,料敌会先冲北侧平坦之处,便将几乎所有的线膛铳和大炮都集中在了这边。而后集中爆发出最为猛烈的火力,以迅雷之势消灭第一拨敌军,最大限度击溃丁魁楚所部的斗志,以使其放弃抵抗。
丁魁楚还正在中军认真排兵布阵,就听到一阵炮响,而后陈课便灰头土脸地逃了回来。
他也是大惊,还未及询问是怎么回事,又见前方大队人马将中军阵型挤乱,还仍自向后退却。
随即有亲兵探明了情况来报,说士卒传言陈王携百门重炮而来,故而将前锋营须臾击溃。
丁魁楚闻言气得将陈课一脚踹翻在地,“废物!你这一败,我大军士气尽丧矣!”士卒们看不清敌阵情况,他却有望远镜,自是知道敌军大炮连二十门都不到,且最大的也就两千斤的样子,算不得什么重炮。
重炮?他忽而省起自己倒是有十二门重炮,不过之前行军过急,这些移动缓慢的大炮尚在大山顶的山道上。
等这些重炮运抵,定能一扫初阵大败的颓势,只是眼下当稳住阵脚,再拖得片刻才行。
他见阵前督战队一连斩了数十人,却仍止不住士卒退意,心中也是大急,眼看梧州就在二百里外,从龙大功就在眼前……
他想到此节,心念转动间忽生一计,忙唤来亲兵侍卫,匆匆交待一番。
……
朱琳渼见敌军开始混乱,也是松了口气,若这些人一直殊死顽抗,他便只能让龙卫军将其尽数绞杀。而眼下,丁魁楚的人马似乎已士气尽丧,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溃散。
忽而有百余骑从丁魁楚中军后方奔出,至其阵前齐声高道:“得督堂令通传全军——桂王殿下今晨已于梧州登临天位,年号永历,大封文武百官。我大军据拥立大功,一应军将皆得升三级。圣上又恩赏士卒,每人赐银三十两!”
随着这些亲兵按丁魁楚所言一遍遍重复,其军中士卒顿时忘了溃退之事,在原地交头接耳起来。
“升三级?他娘的老子做千总了?!”
“桂王当了皇帝?那我们岂非都是从龙功臣……”
“赏银三十两!能回去买几亩好地了!”
“兄弟们,回梧州,过好日子了!”
巨大的诱惑令他们将危险全都抛在了脑后,混乱场面立止。
朱琳渼见状微微皱眉,心道这丁魁楚倒有些诡计,如此一来便只能强攻了。
他正准备下令全军突击,就闻身后传来略有些慌张的声音,“拜、拜见王叔,侄儿来晚了,还望未曾贻误军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