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皇帝脸色极为不好,皇太后涌上一阵难过,说道:“哀家不是偏袒于谁,你和安王,就如同哀家的手心和手背,都是肉,不管哪个不好,哀家心里都痛。哀家自你亲政以来,就退居后宫,不理朝政之事,如今逾越来提立储之事,也是因为哀家命不久矣……倘若哀家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还能帮你照看着幼帝,可这看这样子,哀家是要走在你的前头了。皇太后放心不下你,也不放心不下大靖的子民……”
皇帝低头不语,但因为愤怒,握着皇太后的不由自主地松了松:都说做母亲的向来最疼最小的那个,看来母后亦是如此,已偏心安王了。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皇太后的双手上,只觉得皇太后的双手白皙柔嫩,瞧着比万昭仪的手还年轻。哪像他的一双手,又枯又瘦的,老态毕现。只是此时皇帝陷入母后偏心老小,帮着老小夺老大的家业,不疼他了的愤怒与赌气之中,没有去细察这些。
“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江山是你的,理应也是你儿子和孙子的,给了安王就等于给了别人。你会这样想哀家也理解,哀家倒有一法,你可要听听?哀家让你立安王为储,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稳定朝局,也是为了过渡这一段时间。哀家建议,等你的几个孙儿长大后,再让安王从他们之中挑一个能干的为太子,再把江山还给你这一支,你看此法这样可行?”
皇帝愣了愣,虽然皇太后的这个建议皇帝仍不中意,但心情比之前好转了些,最起码这表明母后也是心疼他这个儿子的。
“儿臣得仔细想一想。”皇帝站了起来,说:“母后好好养着身子,等儿臣有了决策再来跟母后商量。”
皇太后点了点头,“你去吧,你也要好好养着身子,哀家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帝苦笑了下,指着自己的满头白发,“儿子也是个白发人了,儿子已送了好几个黑发人了。”
皇帝的话,让皇太后想起惨死的大皇子一家,眼中掠过痛楚,“焘儿是哀家唯一抱过的孙子,也是哀家最疼的孙儿……”
从慈宁宫出来,皇帝的心情百味交集。
母后老了,不像年轻时睿智了,说什么以后皇位还给他的孙儿?母后相信,朕可不相信,安王又不是没有儿子,一旦他做稳了皇位,怎么还可能再让出来?没准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反而要将朕的儿孙儿都杀尽了,就如同当年朕把其他兄弟都杀了一样。
然而,朝官紧逼,最大底牌的中军已投靠了安王,就连皇太后也赞成立安王为储,皇帝这一刻,如同众叛亲离,无处归依。
皇帝忧虑重重之下,又病倒了,几天都起不了床榻。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被万昭仪给言中了——逍遥散人把皇帝的药断了。
往常皇帝是靠着逍遥散人的药来调养身子的,几次生病也全靠了逍遥散人的药才慢慢好起来。现在逍遥散人把药断了,他的身体已衰老到了极限,眼看躺在床上只能等死,皇帝心头一阵悲怆。
望着殿中昏暗的蜡烛,因烧到了尽头,火苗越来越小,亮光也越来越暗了。
“朕就跟这残烛一样,油尽灯枯了。”清冷的宫殿,黯淡的烛光,疾病缠身,让皇帝生起了穷途末路的凄凉感。“他们这是要逼死朕啊!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朕死了!”
等他死了,这江山就是别人说是给谁就给谁的了。
不,他现在还没死呢,这江山就已经他说了不算了。
他这皇帝,怎么做得如此的窝囊?
脚步声轻响,皇帝转头望去,见是万昭仪进来了,皇帝含泪说道:“昭仪,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了。”
“皇上,您又胡思乱想了。”万昭仪端着药碗走了过来,“您该喝药了。”
皇帝挣扎着坐起来,带着期盼问:“是逍遥散人送来的药吗?”
万昭仪摇了摇头,“逍遥散人说药吃完了,要一年半载才能炼出来,这药,是太医院开的方子。”
皇帝恨得一捶床榻,怒骂道:“逍遥这恶贼,竟敢伙同安王来逼迫于朕!没药?早不没,晚不没,偏朕生病了就没了,他居心不良!”
“皇上,就算为了跟那些小人斗,您也要好好地喝药,把身子养好,不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了。”万昭仪吹凉了药,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拨开了药碗,“喝再多也治不好朕的病,还喝这些东西做什么。”
“可您的身子……”
“朕就是病了,就是起不了床,也是大靖的天子!一国之君!”因为怒气,皇帝脸庞多了几分红润,挣扎着要爬下床去,说:“朕要立遗召,朕要立穆王为太子,让穆王继承朕的江山。这江山是朕的,朕宁愿穆王把它败光了,也不给外人占一分便宜。从来只有把财产传给儿子孙子,哪有儿子孙子不给却给弟弟的?这是哪来的道理?”
想着那些逼他的人,皇帝的熊脾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随便给哪个儿子都行,就是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就是不让安王得了去。
“瞧您,又说胡话了。”万昭仪见皇帝不肯喝药,便将药碗搁在一边,说:“老三那人,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一个王府他都管不来,怎么管理一个国家?您这是想让他成为亡国之君?”
“朕宁愿他把大靖弄亡了,也不便宜外人。”皇帝仍然赌着气说。
万昭仪扶额,她这会儿终于知道她那蠢儿子的熊脾气像谁了。“您又不止老三一个儿子,怎么就偏和他过不去?”
老是这样叫嚷的,万一传出去被安王听到,她那蠢儿子一家还能活命吗?
皇帝想了想,说:“还有老六,对,朕马上宣老六进宫,他……”
“康王?他可不行。”万昭仪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康王变态了。”
皇帝大吃一惊,失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