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光靠他一个人肯定压不住这么大的事情,”班淮一脸严肃道,“没准他在京城还有同伙。”

“谁?”班恒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班淮一脸理所当然道,“你爹我如果连这都知道,我还当什么纨绔?”

班恒点头:“那倒也是。”

阴氏每次听到父子两人这种对话,就觉得格外糟心,这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与孩子,她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都嫌烦。

当纨绔难道还当出荣誉感了?

“乖女,你今天就跟容君珀出去看了下孔雀?”班淮怀疑地看着班婳,“看几只孔雀会花这么多时间?”

“我半道上遇到点事儿,跟石家姑娘起了些矛盾……”

“又是石家?”班淮皱眉,“自从严家人失势后,石家人就越来越猖狂了。这会儿太子还没有继位,他家就摆出国丈的架势,我怕他们会给太子带来麻烦。”

班家人齐齐沉默,因为他们都想起,严家人倒霉……跟他们还有点关系,而且太子麻不麻烦也不重要,反正几年以后,江山都没了。

“石家再猖狂咱们也不怕,”班淮拍了拍桌子,“婳婳,你可不能在她面前受委屈,反正我们家也不用求着石家办什么事,咱家的人,可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

“那石家小姑娘瞧着倒还不错,不曾想心思竟这般重,”阴氏摇了摇头,对班婳道,“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能想通还好,如若不然,这辈子定会活得很累。”

班恒撇嘴道:“她那已经不是心思重,是心思有问题。她有时候看姐的眼神,挺瘆人的。”

“那我也不怕她,”班婳小声哼哼道,“在我梦里,她跟谢启临还不清不楚,谢启临就是在给她送诗集回来的路上才受伤的。”

“谢启临那个花心独眼狗还跟石家二姑娘有一腿?”班恒叹为观止,半晌才道,“他的真爱不是那个风尘女子么?”

“如果是真爱,就不会把人丢在了外面,自己回来了,”阴氏并不太喜欢听到谢启临此人的名字,“当然是我们眼瞎,替你姐姐找了这么一个未婚夫。”

“母亲,这不能怪你,当初也是我自己同意那门婚事的,”班婳笑着抱住阴氏胳膊,“再说我现在不是换了一个未婚夫么?”

班恒:我的亲姐哎,请不要把换未婚夫说得像是在换一件衣服这么轻松。

班婳以为齐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应该震怒,结果几天以后,朝堂上仍旧安安静静,甚至没有任何人提起齐州。

她不懂朝堂,也不懂政治,只是觉得齐州那些死在灾难中的百姓有些可怜。

以前她不懂死亡,可是自从她做了那几个怪梦,祖母又过世后,她对死亡有了新的理解。

死亡,便是天人永隔,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再也摸不到,只能靠着回忆,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容颜,当时光渐渐离去以后,记忆中的容貌也会变化,褪色,最终只会留下一张模糊的人脸。

她坐在窗户边,望着院子外那棵看起来有些不太精神的石榴树,树匠说刚移植过来的树木就这样,不过这棵树挖出来的时候十分小心,没有伤到主要根脉,所以肯定能存活下来。

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点,班婳忍不住回忆起从前,良久后,她对身后的如意道,“如意,明日我要去正德寺上香,你去问问世子,他要不要与我同去。”

如意见郡主神情有些恍惚,担心她心情不好,找到班恒以后,就顺口提了一句班婳神情看起来有些落落寡欢的事。

班恒不放心,便跟着如意一起到了班婳的院子。

“姐,你明天要去寺庙里上香?”班恒走进班婳的房间,在多宝架上取了一个小巧的玉摆件在手里把玩,“我记得你不爱去寺庙啊,说什么寺庙外面还有和尚解签算命,一看就是骗子在抢道士的活。”

“我看不惯骗子和尚,又没说看不惯所有和尚,”班婳嗤了一声,“我还看骗女子感情的儿郎不顺眼呢,难道就是看天下所有男人不顺眼了?”

班恒:……

“好吧,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班恒觉得,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哪一次能说过他姐,都是同一个父母生下来的,为什么他的嘴就那么笨呢?

第二天,班婳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把还在睡梦中的班恒拎出来,扔进马车里就出了城。一路上都是繁荣盛世的景象,班婳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来来往往的百姓,忍不住想,京城还算繁荣,那么其他地方呢?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不适合她来思考。

正德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庙,不过由于大业贵族更信奉道教,连带着百姓也更爱去月老庙,送子娘娘庙这些地方,所以正德寺的香火并不太旺盛。

班婳与班恒的到来,让正德寺的和尚沙弥们什么高兴,就连方丈都来亲自迎接了。

虽然说出家人应该四海皆空,但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成佛,还要吃饭穿衣,所以暂时还是不需要做到全空。

“今日一早老衲便听闻喜鹊在枝头鸣叫,没有想到竟是郡主娘娘与世子大驾光临。”方丈给姐弟二人行了佛教礼,引着两人进大雄宝殿上香,在班婳上香的时候,竟是方丈亲自给班婳诵经敲木鱼,可谓是服务周到。

班家姐弟最喜欢待他们周到的人,所以毫不犹豫地撒了不少香油钱给方丈,方丈这下更高兴了,甚至引着二人到后院去饮茶论禅。

“这茶是贫僧带着徒弟亲自去山间采摘的,不算什么好东西,请郡主娘娘与世子莫嫌弃。”

“方丈客气了,”班婳端起茶喝了一口,“我与舍弟都不是讲究人,茶好与不好都是拿来解渴的。”

“郡主好生灵气,竟是看透了世俗,直达本质,”方丈放下竹筒茶杯,低声念了一句佛,“贫僧见郡主神情虽轻松,眉梢却仍有愁绪未解,不知有何心事,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话,可以跟贫僧说说,贫僧长了一双过风耳,左耳进右耳便出了。”

班婳笑着摇头:“来之前我的确有很多心事未解,可是看到方丈,又喝了这杯茶以后,我仿佛又明白了过来。”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郡主娘娘若是能明白,亦是好事。人生在世,最难的便是看破,不能勘破俗世,便只能给自己徒添烦恼。”

班婳笑出声:“是啊,有些事只能看破,若是破不了,那也只当当已经经历了一场噩梦,梦醒便没了。”

方丈笑而不言,他看班婳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让班婳很难对这样一个人起厌恶的心思。

“叨扰方丈多时,小女子也该告辞了。”班婳放下茶杯,站起身对方丈行了一个礼,“方丈,据说佛家有一种经文,日日诵读可以保佑已亡人来生安康完美?”

“佛渡众生。”

班婳笑了笑:“因为众生皆苦么?”

方丈缓缓摇头:“郡主此话又错了,无苦岂能有甜?”

班婳递出两张银票,双手奉到桌上:“那就有请贵寺的高僧们,为众生念一念经文,愿他们来生平安无灾,甜多于苦。”

“郡主娘娘仁善。”方丈笑容慈和道,“贫僧便替众生谢过郡主娘娘了。”

班婳淡淡道:“我不过是伪善罢了。”

“郡主此言差矣,行善便是心善,何来真伪一说?”

在口才甚好的方丈面前,班婳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大业很多人都不信佛教,佛教还能传遍大业各地。

大概……就是他们太会说话了,每一句话听着都让人心情愉悦,忍不住想再多添一点香火钱出去。

送走班家姐弟后,方丈回到后厢房,敲了敲房门:“伯爷,女香客已经走了。”

一个穿着素色锦袍,腰系玉佩的如玉公子从门后走了出来。他走到班婳方才坐过的石凳上坐下,抬头淡淡地看了眼这个保持微笑的光头和尚,没有开口说话。

“伯爷的未婚妻是个很好的姑娘,”和尚朝他行了一个礼,却是凡间的俗礼,“恭喜伯爷,觅得如意娘子。”

“我只听过世人恭喜女子觅得如意郎君,你这种说法倒是难得。”

“约莫在贫僧眼中,众生平等吧。”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似乎对和尚这话不以为然,他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的茶喝了一口,“说吧,你请我来是为了什么?”

和尚看着他手里握着的茶杯,笑了笑。

第69章

“几个月不见,伯爷倒似与往日有所不同了, ”和尚取了一套新的竹刻杯, 斟上热茶放到容瑕面前,“请慢用。”

“不必客气, ”容瑕拿过茶壶,直接把茶水倒进手里的杯子,“她是你特意引来的?”

“伯爷,贫僧若是有这么大的能耐, 又何须待在这座寺庙中?”和尚见容瑕不喝自己倒的茶, 伸手拿起那杯茶直接一口喝掉, “福乐郡主今日突然来访, 贫僧比伯爷还要惊讶。”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容瑕看着眼前这个不像和尚的和尚:“我的事情她不知道, 日后你在她面前, 要谨慎一些。”

“伯爷放心, 她于贫僧而言, 不过是一位大方的香客而已,”和尚显得有些无赖,“和尚庙的余粮也不多,上上下下几十张嘴就全靠这些有钱香客们养着,贫僧可不敢得罪。”

“行了,在我面前不必说这些场面话,”容瑕放下茶杯,“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和尚用手指在桌上蘸了茶水,写了一个贰字。

“权势动人心,这位坐不住了。”

容瑕嗤笑一声:“皇家人本是如此,这并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今更喜欢太子,他自己心知肚明。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和尚长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宽容的微笑:“伯爷何必着急,就当贫僧找你来论禅谈经好了。”

“我从不信佛,亦不信神,”容瑕轻笑一声,“你想跟我谈什么?”

“贫僧想跟你谈福乐郡主。”

容瑕眉梢微动,没有说话。

“福乐郡主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但是在贫僧看来,伯爷此时并不是成婚的好时期,”和尚嘴里说着不赞同的话,脸上的笑容温暖如春,“福乐郡主身上带着蒋氏的皇室血脉,对伯爷大业无益。她家看似显赫,却是空中阁楼,并不能帮伯爷太多,贫僧并不太明白,您为何匆匆定下这样一个未婚妻?”

“那么依大师看来,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容瑕眉梢的皱纹舒展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和尚。

“自然是不成婚,”和尚迎视着容瑕的双眼,“伯爷此刻选择与人成婚,是很不理智的选择。在听闻伯爷竟与班家郡主定亲,贫僧十分惊讶,这不像是伯爷你现在应该做的事。”

“大师作为出家人,又何必考虑这些红尘俗事,”容瑕起身走到一棵杨树下面,“我不希望大师日后叫我来,就是为了谈论这种没必要的事情。”

和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伯爷,你喜欢上这位郡主了?”

站在树下的男人没有回头,亦没有作答。

和尚闭上眼,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是贫僧多事了,但愿伯爷没有后悔的那一日。”

“大师,”容瑕转头看着和尚,“我很感谢大师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但是有些话我只说一次。福乐郡主是我求来的,即便是不合适,也是我不适合她,与她无关。”

和尚睁开眼,半晌后缓缓摇头:“罢罢罢,既然伯爷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贫僧自不敢多言。”

容瑕把手背在身后,良久后开口道:“二皇子与严家人暗中勾结在了一起,石家得意忘形,当今心中已有不满,碍于太子的面子而隐忍不发。但是……严家又要复起了。”

春风起,带起早春的寒意,吹遍了整座京城。

就在大家以为石家会成为大业的石半朝时,当今陛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严家的好处,在朝堂上频频对严晖露出好脸色,甚至有好几件重要的大事都交给了严晖处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严晖这是复宠了。

或许是因为前一段时日受过太多冷落,严晖即便重得帝王重用,亦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得意,甚至与太子也断了来往。往日严家与太子派系暗中来往,常常为太子出谋划策,但是严家失势的时候,太子并未帮着严家在陛下跟前说好话,甚至在情感上隐隐有偏向班家之势,所以严晖对太子早已经寒了心。

在严晖看来,他对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为何绝情至此?他偏偏忘了,班家也是太子的亲戚,甚至大长公主还是太子真心尊重的长辈,严晖在太子心中的重量,又怎么比得过班家?太子这一次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对严家落井下石,已是违反了太子平日的行为准则,因为在他看来,严家与班家之间的恩怨,确确实实是严家错了。

不过对于严家识趣地远离太子,云庆帝还是很满意的。他想要太子成为一个出色的继承人,又不想让早早脱离他的控制,凌驾于他之上,所以现在刚刚好。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惧怕老去。

他对太子的父子之情,也变得越加复杂起来。

三月底,太子良娣分娩产下一女,良娣产子后不久便血崩而亡,于是太子第一个孩子便养在了太子妃面下。太子派系的人虽然有些失望这不是一个儿子,但是石家人却松了口气,若是有个庶长子挡在他们前面,对太子妃可不是好事。

洗三那天,班家人因为身上有孝,所以没有进宫给太子贺喜,不过派了常嬷嬷进宫,替他们给皇孙女添盆。

太子对这个女儿十分稀罕,见班家人没来,还特意询问了常嬷嬷一番,听明原由以后,叹了口气,赏了常嬷嬷东西便让她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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