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兴盛抬头看胡佑福,胡佑福正正好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叶兴盛发现,胡佑福的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愉快,于是,心里又再次咯噔一下。
他和胡佑福分管的单位有很多是重合的,他分管天元市国土局,胡佑福分管省国土厅,省城日报社记者下来采访,是可能会影响到胡佑福的威信的。
想到这里,叶兴盛顿时不安起来,嗫嚅道:“胡省长,都怪小叶没把工作做好,连累到您了!”
“连累我?”胡佑福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您分管省国土厅,我分管天元市国土局,天元水库周边存在非法土地交易的事儿,一旦被省城日报报道,将会影响到您在省里头的地位。都怪小叶没注意把工作做好,才被别人当做菜鸟欺负!”叶兴盛十分自责地说。
却听见胡佑福哈哈大笑起来。
叶兴盛被笑得一头雾水:“胡省长,难道我说错了吗?”
胡佑福止住笑,以慈爱的目光看着叶兴盛:“小叶,你总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足可见,你是个勇于敢于承担责任的人。出了什么事,你总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这样的品质很难得。这也是当初,我为什么提携你的主要原因!”
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说:“其实,我刚才所说的,新人被欺负,指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您自己?”叶兴盛把眼睛睁得老大,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胡佑福才调到省里没多久,自然是个新人。
在他眼中,胡佑福一直是他的老领导,权力很大。但是,到了省里头,胡佑福的上头还有好几个省委常委,这些人的权力都比他大,他到省里头自然是个新人!
“没错!我才调到省里头,难道不是新人?”胡佑福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一直以来,土地问题都是媒体极力回避的一个问题,极少有媒体报道土地问题。我分管的是省国土厅,省城日报社的记者将要做非法土地交易的报道,而且还是到你所任职的天元水做采访,毫无疑问,他们针对的是我!”
“那,到底是谁跟胡省长您过不去?”叶兴盛急问道。在他心中,副省长胡佑福的形象实在高大,他不愿他在省里头出什么事,要知道,胡佑福可是他的靠山!
胡佑福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在天元市将风雨飘摇!
“目前还不知道!这才是我头疼的问题!”胡佑福一边品着茶,一边陷入沉思之中。
“会不会是他?”叶兴盛脱口说道。
叶兴盛所说的他,指的自然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谢力丰。
之前,谢力丰为了给副市长符兆亭撑腰,身为省委的官员,他却假称受省政府的委托到天元市市政府调研。也正因为谢力丰到天元市调研,叶兴盛和胡佑福才知道,符兆亭的靠山是谢力丰!
谢力丰是省委常委,而胡佑福还没入常,权力自然比胡佑福大,他要是借助省城日报社给胡佑福提个醒,这很正常。
只是,叶兴盛和符兆亭就好像是两个小孩子,而胡佑福和谢力丰是家长。“小孩子”打架,“家长”至于出手吗?
“不好说!”胡佑福深有感触地说:“对方躲在暗处,在没看清楚是谁的时候,不能够断下结论!”
即便省城日报社的采访是针对胡佑福,叶兴盛多少还是觉得,这事跟他有关,于是,再次向胡佑福道歉。
胡佑福说:“你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在你的地盘,就说你的事儿吧!小叶,你是不是还什么事还没向我汇报?”
还有事没想他汇报?
叶兴盛脑子高速运转了一下,顿时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眼一亮,他将自己被人谋害一事告诉胡佑福。然后,吞吞吐吐地问道:“胡省长,这事,您是不是已经知道?”
胡佑福拿嗔怪的目光看了叶兴盛一眼,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呢?”
叶兴盛深深地把头埋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胡省长,对不起,小叶没能把工作做好,让胡省长您担心了!”
胡佑福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安守本分,恪尽职守,是别人故意跟你过不去。别人想染指你职权范围内的事儿,你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胡佑福可谓一语中的!
关于被人谋杀一事,叶兴盛自觉,他没做错什么。迄今为止,他都还不知道,谋杀案的幕后指使是谁。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自从到天元市任职后,他一直尽忠职守,没做违法的事儿。
一个安守本分的人,却被人谋杀,这种事搁在谁头上都十分生气!
“胡省长,省里头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叶兴盛问道,紧张兮兮地看着胡佑福。
在他看来,这件事,他是受害者,省里头的大佬要是知道了,应该同情他,站在他这边。真是这样,天元市市委市政府才感觉到有压力,对破案有帮助。
却听见胡佑福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你觉得,省里头对这件事会是什么态度?”
叶兴盛吞吞吐吐:“一个副市长被人谋害,虽然未遂,但这起案子应该很严重,小叶觉得,省里头应该很重视才对!”
“重视自然是很重视的!”顿了顿,胡佑福问道:“小叶,我问你,你觉得,这件事对你有好处吗?”
就自己对胡佑福的了解,叶兴盛知道,胡佑福这是考验他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顿时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胡省长,小叶觉得,这件事对小叶极其不利!”
“哦!”胡佑福颇感意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说说你的看法!”
“小叶被人谋害,受害者是小叶,按理,省里头的主要领导知道这件事,除了对行凶者感到愤慨,可能会觉得,小叶没把工作做好!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省里头的主要领导,可能认为,小叶在工作中得罪了人,跟人闹了很大的矛盾。只要跟别人闹矛盾,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群众基础不好。一名干部,只要群众基础不好,他就不是很好的干部!”
听了叶兴盛的一番话,胡佑福朝叶兴盛投去讶异的目光:“小叶,你变了许多!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变得大不一样了!现在的你,看问题比以前透彻了很躲。没错,你分析得很对......”
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胡佑福继续说:“就像你所说,这件事,你是受害者,理应得到同情。但是,大领导向来都是只看结果,不问原因!一名副市长被人谋杀,大领导心里会产生许多疑问,为什么是这名副市长,而不是别的副市长?副市长被人谋害,显然是别人跟他有仇?别人为什么跟他有仇?大多数的仇恨都是因为利益的纠纷,这名副市长是否侵犯了别人的利益?他为什么不懂得平衡各种利益?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名副市长秉公执法,损害了别人的利益,招致别人的报复。但,这种情况极少,为什么?”
“副市长是市长和各个职能部门之间的纽带,他并没有亲自执法,也就是说,他不会直接跟别人闹矛盾!综合来说,是这名副市长不够变通,太过于尖锐,容易得罪人,而这是一名干部的忌讳!”
说到这里,胡佑福抬头看到叶兴盛脸色苍白,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他了,于是,换了安慰的语气,说:“不过,小叶,你也别担心!事情的真想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而且,这起案子,你也没受伤,算是有惊无险吧。不过,你已经引起组织的注意。你是全省年轻干部的标榜,被安排去天元市当副市长,组织断然不会因为这起案子就对你怎么样!年轻人,哪个不毛糙?”
“只要你吸取教训,把工作做好,出成绩,出好成绩,组织还是同样会重用你的!而且,就我了解,你到天元市当副市长之后,分管的几个部门都出了不少成绩!你分管的质监局把打假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天元市的制假售价行为得到了遏制。分管的教育局,严把教师进入门槛,提高教师素质,天元市的教育水平正逐步提高!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目前,天元市正在发展旅游业,而你是天元水库经营改制工作小组组长,组织也在密切地关注你。现在,我给你下一个死命令!”
顿了顿,胡佑福以威严的目光看着叶兴盛:“天元水库经营改制工作,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看着胡佑福那鼓励的目光,叶兴盛刚才沮丧的心情顿时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回报胡佑福以坚定的目光:“胡省长,小叶一定会努力把工作做好的!小叶一定不会辜负胡省长对小叶的期望!”
“嗯!”胡佑福满意地点点头:“知道省里头为什么在紧要关头将郑振东调走,把许小娇调到天元市当二把手吗?”
“为什么?”省委组织部的安排以及目的,叶兴盛自然不了解。
这个问题,叶兴盛在许小娇刚到天元市的时候问过许小娇,他一度以为,这是许小娇动用自己的关系调到天元市。
当时,许小娇极力否认,说这是组织的安排,她只是服从组织的安排。
“小叶,不瞒你说,在许小娇调到天元市之前,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找我了解过你在京海市任职的情况。我记得,在京海市的时候,在鸿运路改造工作拆迁工作中,你和许小娇搭配得很好。当时,我跟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就这么提了一下。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是想让你和许小娇‘再续前缘’,他们可能对你和许小娇寄予厚望,希望你们俩在天元市能合力把工作做好!”
“天元市现任一把手关仕豪,在天元市任职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在他任职期间,天元市并没有太大的改观!官场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关仕豪可能在天元市的任期不会太久!”
茶水很热,胡佑福刚才在叶兴盛泡茶的时候,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会儿报纸,这会儿,老花镜他还戴着。茶水冒出的热蒸汽,使他的老花镜蒙上一层霜。
胡佑福摸出手帕要擦眼镜,叶兴盛立马从胡佑福手中将老花镜拿过来,说:“胡省长,让我来!”
叶兴盛一边帮胡佑福擦拭老花镜,一边继续倾听胡佑福的教诲:“不过,小叶,你可不能因为我的这一番话,而不把关仕豪放在眼里,跟他作对。官场变幻莫测,人是会变的,在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一切预测和预料都是不真实的!”
叶兴盛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老花镜交还给胡佑福,说:“胡省长,您请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和关书记的关系的。不过,胡省长,说真的,我觉得,关书记做事有点摇摆不定!”
早在上次去省城向胡佑福汇报工作的时候,叶兴盛就已经将关仕豪将他踢出阵线一事告诉胡佑福。
当时,胡佑福十分遗憾地感叹说,身为干部,最怕的就是立场不坚定。一个立场不坚定的干部是极其危险的!
这就好比战场上,士兵如果立场不坚定,很容易沦为叛徒,而叛徒人人诛之而后快!
“犹豫不决是当一把手的大忌!”胡佑福说,顿了顿,突然问道:“小叶,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想到,让天元市市委副书记元自强来见我?之前,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能够惊动天元市市委市政府的吗?”
叶兴盛抬头,见胡佑福目光正直逼着他,他不由得一愣,难不成,胡佑福因为此事而生气了?
可是,这件事,他可是通过胡佑福秘书征求过胡佑福意见的,当时,胡佑福可是同意了的!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见叶兴盛发冷,胡佑福又以威严的目光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