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大剧院里,唐青悠最终没有步姚炜的后尘。官方说辞是,任泰初和谢正、欧阳稚、苟靓开了一次会,得出结论是唐青悠有丰富的媒体资源,虽然与苟靓的配合并不符合公司的期待,但仍是“可用之才”,故而得出结论,将唐青悠调任欧阳稚分管、正在筹备的北海艺术基地,担任营运经理。
唐青悠就这样“被升职”了。——名义上不再是主管,实际上……
这就像一次宕机重启,她甚至不知道新的开机画面是个什么意思,便这么被挂到了墙头。
从机构设置上来看,北海艺术基地隶属南北院线,算是南山集团的二级子公司,但在人事任命上,总经理副总经理依旧由在地的南山大剧院总经理任泰初、副总经理欧阳稚出任挂职;基地的办公地点依然是在南山大剧院,机构架构也算简单,基地内设两大中心:艺术教育中心和艺术创作中心,业务包括了职业艺术培训、公共艺术普及教育、艺术展览、艺术交流、原创剧目开发与制作、衍生品开发等。
明眼人一看业务设置便明白了,艺术教育中心才是这个艺术基地的重中之重。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基地的实际负责人由艺术教育中心总监直接出任,艺术创作中心总监虽然请了一位国内颇有名望的作曲家出任,却是兼职挂个名而已,职权设置上并没有参与到基地实际运营管理的空间。
经过大剧院运营中心走那么一遭,唐青悠对于自己在南山大剧院的发展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愿景。她彻底失去了竞争大剧院运营总监的资格,在平行机构进入了第二轮的开创性工作。
说起来,南北院线在这个城市的布局也才开始半年多,即刻开发原创剧目的综合条件还未能达到,艺术基地的筹备也只能是先从艺术教育抓起。职业艺术培训的部分倒是简单,通过中介机构从俄罗斯乌克兰招了几个外教过来,因为俄罗斯经济问题、乌克兰转乱问题,这两地的外教成本较西欧北美外教低非常多,请过来的几个人级别还都不低,不是艺术学院教授,就是拿过国家级以上专业赛事金奖、开过多次个人专场演出的青年艺术家,芭蕾舞、声乐、合唱、钢琴、小提琴等各个专业很快开设起来并持续接收学员,在大剧院参加培训,登上舞台的机会比外面的培训机构多很多,中国式家长没有不喜欢的。
艺术基地开局最杂乱最难的部分,当属公共艺术普及教育。因为这是类似企业品牌部门的存在,没有什么经济效益可言,但从一个文化机构的社会责任角度来看,又是不可忽略的一环。
唐青悠在依达文化的时候便是品牌策划大师,在大剧院运营中心的时候为了推广演出项目,也尝试策划了各类艺术活动,算是难得的熟门熟路技术纯熟,经过内容层面的深层次加工,很快完成了系统的包装,打造出几个综合性的艺术普及活动季,在剧院演出体系之外,又建立了一套自循环的基础业务体系——这些艺术活动,既为艺术培训做推广招生的宣传,也为师资力量做了品牌包装,大大提高了北海艺术基地在这个城市的曝光率,连带着因为使用了不少大剧院的演出内容及相关艺术家资源,也为南山大剧院的演出做了不少推广,为南山大剧院乃至南北院线的品牌推广承担了最为基础最为繁琐又最为关键的的业务板块。
唐青悠素来麻利,很快便将艺术基地的开业布局完成了七七八八,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整个基地的运营便开始步入正轨。然后,她也就迎来了又一位年轻、但不知道有没有为的上司。
欧阳稚将她的表妹杨妙颜从老家“挖”了过来,出任艺术教育中心总监暨北海艺术基地总监,职务范围内可管理调配艺术创作中心的全部人事物。也就是说,杨妙颜今后北海艺术基地的实际一把手。
远在天边的前上司谢正在听闻此事之后,跟唐青悠说了句:“靠,还真把人弄来了!”原来,欧阳稚曾经力推杨妙颜出任大剧院运营中心总监,被谢正给挡住了,谢正的理由是:“学历太低。”也正因为这一轮推荐让谢正提高了警惕,他才会二话不说接纳了苟靓——名校名门出身的他觉得,再怎么说苟靓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
是的,杨妙颜的真实学历只有中专。不过,在赴任北海艺术基地总监之前,她是给人事部门上交了大学毕业证书的。虽然只是大专,却是中国最知名的舞蹈学院,还是正儿八经的舞蹈专业。只不过,是函授的。
谢正对此表示叹为观止:“舞蹈不知道要怎么函授,我都想去学学看!”
唐青悠只是笑笑,没打算较真。从她不认输、决定留在南山大剧院,从她同意调到欧阳稚分管板块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放弃了往上走的职业通道,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当时明岚是极度反对她继续留在南北院线体系的:“你这样真的不行。做一次嫁衣可以,永远给人做嫁衣那已经不是恶心的问题了,是自毁前程、拿自己的青春年华去给潜规则陪葬!”
唐青悠却摇了摇头:“岚姐,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就是那种人。之前的种种,我无力改变这个环境里的潜规则,说到底还是我的影响力不够,我的能力不够。或许只要我留在这里,我就永远也改变不了这个体系的潜规则。但是,至少我不要浅尝辄止,我要先深入了解这个体系,了解清楚了,将来才有改善甚至改变那些不公的能力。”
明岚想了想,笑了:“那其实还是因为,你不缺钱。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艰难的路去走。首先不说自虐,就说经济问题,职位低意味着收入低,长期没有发展空间,意味着薪酬涨幅也会非常有限。演出行业本来平均收入就低,以你的资历和能力,拿那么点钱受这么多罪还要选择熬下去,居然不是因为真爱,这简直就是一出人间喜剧。”
唐青悠脸上浮起似有若无的微笑:“对,就是这么可笑。我在职场受尽委屈还想死熬下去,不是因为我真的无路可走,而是因为我有底气。而我的底气居然不是我有资历有能力,而是我目前还不缺钱,我耗得起。”——如今的唐青悠,在这个城市里无车无房,居然还敢说自己“不缺钱”,任何人听到恐怕都得当做笑话一则。可是明岚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唐青悠的时候,年轻的小姑娘手上戴着一颗成色上佳、看上去是老料的红宝石,她打听了句:“这是涂大神的定情信物?”当时唐青悠脸上也是浮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结果,旁边的周直笑道:“涂大神就算送得起也买不到,这是明朝流传下来的老古董,清朝一个什么格格的嫁妆。”现场的老总们纷纷围观,从那以后唐青悠便再也没有戴过那枚戒指。明岚也依稀记得唐青悠提过,她妈妈另组家庭的时候为她考虑,提前给分了家产,其中老家的房子也划到了她名下。而唐家的房子可不是一套小住宅,而是一栋大别墅。更何况,她出任依达文化副总经理多年,老板是自己的男朋友,收入恐怕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唐青悠这些情况搁在公众面前恐怕是要招惹羡慕嫉妒恨的,但从明岚的角度来看,还是有些服气的:“都说现在的富二代奋斗精神了得,你当属个中翘楚。”
唐青悠矢口否认:“岚姐你又错了!我可不是富二代。我妈只是一个打工妹,我是典型的打工二代。”
明岚失笑:“行了,你怎么说怎么是吧。我就是好奇,你有打算好在北海艺术基地要留多久吗?”
“等我把演艺行业了解透彻吧。”唐青悠含糊的说着,自己也下意识地寻找一个确切的期限:“总之,先过完今年再说。”
过年的时候,她和涂屹然的一年之约也就到期了。
唐青悠一意孤行地在留在南北院线体系的职场跋涉。她既然选择了当这个“卧底”,也就放弃了职业憧憬,并开始尝试着调整战略战术。
首先,她想和新上司杨妙颜打好关系。——至少,和和气气地当个好同事。于是,她偶尔也尝试跟杨妙颜一起吃个饭聚个会,引荐一二合作机构、认识三五共同朋友。
杨妙颜的学历虽然值得商榷,但学舞蹈出身这点是绝无作假的,而且并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性情较苟靓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每天乐呵呵的,尤其擅长“合作”,对于唐青悠引荐进来的机构也好,人也罢,她始终是热情接待,也就很快地打出了艺术基地总监的牌子,在这座城市里争得了一席之地。
从杨妙颜的长袖善舞,唐青悠更加相信了“英雄莫问出处”的老话,她真心觉得,杨妙颜还是有值得自己另眼相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