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在九点左右结束,林逸跟着老村长一道回去。
路上,老村长抽着烟袋锅,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当到了林逸家门口,老村长这才说:“林逸啊,咱们是一个村儿的,论年纪我比你大三圈,论辈分我是你大伯,所以咱的胳膊肘也不会往外拐,可是那个李校长,苦啊!”
老村长脸色黯然,“苦了他,也苦了他那学校的一大帮孩子。咱们这地方小,本来就出不了啥人才,孩子们读书识字最重要,很多人家都把孩子带出去上学,附近小学眼看连学生都招不到,就算招到了,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政府每年都说要扶贫,要发展教育,可是那扶贫的钱发展教育的钱都跑哪儿去了?草他祖宗十八代,政策是好的,硬是被一些杂种给念歪了!”
老村长发出咆哮,脸色发青,“所以当他求我帮忙的时候,我也难啊,我手里没钱,村里也没钱,恰好听说你从城里回来发了财,所以就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解决……”
“虽然咱在酒桌上把话撂下了,可大伯还是要要说一句,能办,你就办,能捐多少就捐多少,别为了面子让自己为难,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总之一句话,钱多钱少都是你的,你爹离开的早,你娘还要指望跟着你过好日子呢!”
老村长这番话让林逸不知该说什么好,表示听懂了,让他放心。
其实林逸心中一直有个秘密,就是那第一小学图书馆内的旧书,如果自己猜的不错,那里应该有很多好东西,既然能够存有宋元版本的残页,那么定会有更多有价值的珍本古籍。倘若把那些古籍拍卖掉,应该足够学校翻修的。
当然,这些都是林逸的猜测。本来他还打算不动声色地把那些旧书以很便宜的价格搞到手,可是现在,听完李校长的故事,他做不出来,并且对他如实相告,学校里有宝贝,至于李校长他们信不信,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一切要等到看了那些图书馆的旧书再说。
不过林逸还是希望能够出现奇迹,珍本的奇迹。
……
那头,李为民李校长离开酒桌的时候脑袋就晕乎乎的,平时他话也不多,喝多了酒就嘴碎碎,冯主任送他回去,他唠叨了一路。
甚至蹲在路边的茅草沟旁,捂着脸大哭,说自己这个校长干的不称职,说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白吃了这么多白饭,没办过实事儿,现在想要给孩子们修一下教室,还要求爷爷告奶奶,这日子没法过了。
冯主任就陪着一起坐在茅草沟旁,一开始也劝解,劝着劝着,心情也被感染,想起这几年学校的苦楚,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就这样,原本似模似样的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一齐坐在茅草沟旁你哭一会儿我哭一会儿,吓得旁边路人还以为见鬼了,慌忙躲避。
……
好不容易哭完,李校长酒醒了,就觉得自己模样太不雅,叮嘱冯主任今日之事保密,这才收拾心情,脚步蹒跚,晃悠着回家。
到了家里,只见自己老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中央台播放的《乡村爱情故事》,一边泡着木盆洗脚,闻到他一身酒味,就唠叨道:“咋又喝那么多酒?就你这身板,以后要是喝坏了咋办?”
李为民脱下西装外套,将衣服挂在了衣架上,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说道:“我也不想啊,还不是为了学校……”
“学校又是学校!就你这个破校长,一个月才几个钱,还要一辈子干下去咋滴?还不如租几亩地种红薯!”女人恨恨道。“人家做校长,你也做校长,人家年年有人送礼巴结,你呢,年年送礼去巴结人家,甚至跑到那些老百姓家里去巴结,让人家把孩子送到学校去……”
“咳咳,那不是因为招生难嘛,再说了,那么小的孩子不去上学,跟着大人种地有啥出息?”李为民提高了嗓门。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老是喝酒是真的吧?不知道还以为有人请你喝,谁知道是你每次花钱请别人,这次又花了多少?三百还是五百?”
“没多少,也就四百多,主要是酒贵。”李为民心虚道。
女人回嘴:“那也要有个度数!我这是关心你,知道吗?不是心疼那一点钱。主要是,你喝坏身子可咋办?你没听说最近县城有个什么物价局的主任喝酒喝死了,现在那家人在讨说法,非要追任个‘烈士’才行……”
李为民嗤笑,“那种人喝酒喝死也能追烈士,那些打仗阵亡的先烈们估计就要从坟墓里跳出来了……什么时代,喝酒喝死那是活该,尤其还是做官的,也不嫌脸红!”
“啧啧啧,就你清高!”女人从木盆里抬起脚,把脚对着互相拍打了一下,说道:“这水还热乎着,你也泡泡。”
李为民撇撇嘴,“你用过的脏水,我不要!”
女人撅起嘴:“你什么意思?以前你追我的时候别说用我的洗脚水了,就算深更半夜让你送我回家你也毫无怨言……”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李为民不愿意再和女人纠缠,径直去了洗手间洗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老了?还是你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说话呀,哑巴了?!”见李为民不回答,女人有些生气,“咣当”一声,一脚把洗脚水踢翻在地。
洗手间内,李为民听到外面的响动,叹了一口气,自从自己做了校长这么多年,女人就没好好地和自己说过话。
七八年了,一直不升迁,现在还要为学校翻修的事儿操心,自己这个校长做的也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李为民就摇了摇头,捧一把水泼在了脸上。
洗完脸,李为民为了避开妻子,就去了隔壁房间,他要趁着脑袋还热,赶快把申请款项的请求再写一份出来,两手准备啊,也不知道那个叫林逸的小伙子会不会捐款,如果不捐的话,自己只好再去财政部门磕头了。至于林逸所说的学校有东西可卖,李为民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自家学校还有什么可卖的东西,那些破烂的桌椅板凳?破房子上的泥瓦?还是---
唉,不想了,总之只要能够筹来钱,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愿意!
……
时间过去的很快,当李为民差不多把拨款申请书写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非常熟悉的肥皂味。
小县城的女人都节俭,洗脸,洗身子,洗头发什么的,喜欢用肥皂,而不是一二十块钱的洗发精。
李为民知道,妻子进来了。
果然,只见他妻子站在他身后,用手帮他按摩头,说道:“对不起,为民,刚才我不应该对你发火。”
女人的口气很委婉,有一种讨饶的感觉。
李为民笑了笑,回过身来说道:“不,是我不好,这几年让你操-了不少心。”
妻子有些感动,眼圈一红,“咱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吗?”
“好。”
“你也别喝太多酒,好吗?”
“好。”
“其实,这样挺好的,你做校长尽心尽力不被人戳脊梁骨。”女人温婉地用手抚摸他的脸。
“是啊,现在我也不求什么了,只求问心无愧。”李为民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难得温柔。
“我在想,当初要是老校长不把这副担子交给你,我们的生活又会怎么样?”女人唏嘘了一下。
李为民叹口气,“还能怎么样,也许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生活的更好---你后悔了?”
女人:“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是看到你这样我又很是骄傲,至少我家男人在干很多人男干不了的大事儿。”
“那你还骂我?”
“我那是心疼你。”
“可我更心疼那些孩子。”李为民目光忧伤。
女人不说话了,紧紧把男人抱在怀里,紧紧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