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华犹豫思忖这般的功夫,云初已经走了进来。
甫一进来,云初只觉眼前霎时一亮,不过只是行了几步而已,眼前此景却是斗转星移,天地景幻,方才是四下荒袤,高树撑天,霞光缀饰,而眼下,明月如辉,星光浩亮,千峰竞秀,峰峦叠翠,笼着轻霞遮月间,四下更是一片养眼的绿,漫山遍野的绿,绿色之中又大朵大朵的白色花开得异常艳丽,不似秋日里有着枯黄的气息,到处都闪着诱人的莹光,寒木春华,花香如晖。
不止如此,一走进这里,云初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灵台都清明几分,这些日子因为怀孕,而导致的体内时常出现的恍惚与微小异痛,也顿间不再。
这里,绝对不只是一个藏人之所而已。
云初豁然看向夜华。
“不错,不止是走了几步而已,这里距离我们方才进来的地方已经隔了数千里。”夜华说。
云初点头,并无惊讶,因为就一句话的功夫,她不止通体舒畅,竟周身都充盈起来,一瞬间,竟觉自己本就可谓精纯的雾法都更加凝练了,小腹处,更有温暖之意汩汩流荡。
“这是自雾氏一族始在便有的地方,已经有着数千年的历史,远离大晋,远离南齐,远离南延,远离北拓,不与任何一国界限,却又偏偏正处于他们之中,可退,可攻,可守。”
云初听着夜华的话,又看了看将暗的天色下,那春花拂柳的春山如笑,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夜华,“历世数千年,都无人察觉?”
夜华轻松的耸耸肩,“族中史记,确未曾有人闯入过。”
“所以,只有会雾法之人方才能进入这里?”
夜华点头,眸子里流光溢彩,“除了雾法,还需要有进入的方法,所以,纵然京二体内有我们雾氏雾法,可是到了此处,若无人指引,他也进不来。”夜华又道。
云初点点头,也不得不佩服雾氏这神秘一族的强悍,它的强不在于他有多少人力物力,而在于,他本身传承的雾法的强大与神秘。
其实到现在,她休内的雾法虽然一天一天的强大起来,她也只知攻击力极其强悍,可是,到底能强悍到什么程度,她不知,而且,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多了一块肉,她便多少收敛,更不轻易动用,就怕一个不好,对孩子有什么害处,那便得不偿失。
“你知道得挺多。”须臾,云初跟着夜华身后,又道。
“雾氏一族的雾法博大精深,几可吞云化月,相比这些,襄派的圣池也不过是浊泥而已,可若不知晓百家,雾氏一族的人就真的要灭失殆尽了。”夜华在前走着,唇角轻轻勾起一抹自信于苍生间的笑意。
云初不置可否,夜华说的是事实。
夜华这时又侧身看看看落后他一步的云初那此时因为一走近这里便微显红润的脸庞,道,“雾法本身虚无飘渺,可幻影化形,其内里博大精深,虽至如今,连我们自己都未能全然滲透明白其根髓,但你若想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就最好安心待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在这里,虽然只有我和你是最纯嫡的血脉,但是其他人体内的雾法也不可小觑,再者,这里历史几千年,可说是我们雾底一族的雾法精纯所在,你在这样的护佑下,对孩子,有益无害。”
云初眼底亮光一闪,“难怪我娘会在我体内下这样一层禁制,到我有身孕时才能解开。”语气似有所悟。
夜华眸光闪了闪,却没答话。
而他没答话,云初却也清楚。
纵然如此,可是也只是尽可能让她顺利生下孩子,至于她能活多久……
如果雾氏一族这个命数早就能有法子解决,她外祖母,她娘,一代一代,雾氏嫡系女子,如何会芳华早逝。
而偏偏,她是雾氏一族正儿八经的嫡系。
不过,至少,雾氏一族并没如那般死沉死严的绝对的古制度,不然她外祖母,她娘,也不能外嫁,只不过,细数以来,怕是她娘所嫁最高而已。
“我忽然想起,我听我外公说过,我娘曾经在和我爹大婚前离开过夜府一段时间。”云初蓦然想起,看着夜华。
夜华闻言,脚步倏顿,偏头,看着云初,沉吟一瞬,“我听族中长老说过,那时云王妃的确是回来过一段时间,不过,她回来的目的,和你现在所想的一样。”
云初闻言,面露苦涩,“我娘在那一段时间,一定是想了无数法子想阻止雾氏一族关于女子这所谓的命数,然而……”
“雾氏强大,所以京家主才对你百般顾忌,百般对你不喜,所以,他担心,你有一日会帮着南齐对付大晋,可是,任何事都绝至善至美,女者,活不过二十,已经是对雾氏一族强大背后致命的打击。”
细碎的脚步声踩在青青小路上,云初明眸飘忽,突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想着,我娘那个时候,给我体内下了禁制,将雾法封存,除了重新给我一个命运外,只怕也是在想,会不会因此而改写我的命数,只是没曾想……”云初说到此,眼光更加恍惚飘渺,声音也有些轻,“我不信命,可是……”
“走吧。”夜华只说了这一句。
云初点点头,而身后,之前带着云初进来的那名男子,从头到尾一直恭敬的站在身后,不言一语。
“不过,当年,云王妃所嫁到底是王府,所以,曾写了一纸契约,他日,不管是她还是她所生子嗣,不得动用雾氏一卒一兵。”夜华没走几步,似想起来般,语气有些复杂。
云初闻言倒是怔了怔,须臾,脚步顿住,然后,似有若无的看着夜华,目光纯澈聚璃华,最后,更透着审视。
男子宽衣松袍,墨冠束发,风流俊美又淡雅出尘,初初一瞥,是耀眼清流的星光,不似景元桀高山厚雪般的睥睨冷傲,却绝不是能够让人小瞧的人物,眼下,就算站在景元桀身旁,也绝不会让人忽视了他。
能掌控整个雾氏的男子,如何能是尔尔之辈。
下一刻,云初笑了,面上流转出一丝了然的情绪,然后,对着空气中轻轻一唤,“都出来吧。”
云初话落,夜华面色未变,空气中却是一静。
只是一静,之后,慢慢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然后,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下千人,全部自暗处走出来,个个神淡气朗,却目光极其复杂的看着云初。
有好奇,有惊异,有复杂,有期待等情绪在眼底交织着。
而这些人的前面,有两名白发苍颜却格外仙风道骨正气威严已过花甲之年的老者走了出来,正目光烔烔的看着云初。
而两位老者只看了眼云初,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腹部,眼底精光流转,很复杂,情绪难辨。
“左右长老?”云初试探性的问,同时,手顺势就将腹部一挡,隔离开二人的视线。
那两名老者自觉有些失态,这才上前一步,先是对着夜华一礼,既而这才一拱手,对着云初一礼,“见过小姐。”
“二们长老其实不必多礼的。”云初却轻轻一笑,又看看四下围拢过来的算是雾氏一族普通的族人,眼底更潋滟过一线淡淡的笑意,然后,看向夜华,“你刚刚还没说的是,在我们方才进来的路口,暗中相守之人,怕不止一千,是吧?”
夜华闻言,眼底没有惊讶,只是眸里笑意微微。
云初坦然淡定的站在那里,微风卷起她的发丝,说不出的清丽如岫,明眸皓齿。
话落,云初的目光又依次落在左右长老身上再一一的又扫过周围站着的近千人,黑压压一片,她却气息恬淡,笑容明艳,然后,红唇轻吐,“你们放心,我云初虽然是大晋的太子妃,可是,我首先是我娘的女儿,首先是雾氏一族的人,他日,不管天下如何,不管大晋与南齐如何,我都不会动用雾氏一兵一卒,牵涉进这天下纷争,你们不必担心。”
周围,明显的,气息一松。
云初清丽如珠的声音再起,“雾氏能一直传承几千年,而这几千年间,天下风云,国之更替,皇权踏血都没有参与,至如今,至以后,依然不变,你们是我云初的家,绝不会成为我云初手里的刃。”云初言辞轻浅,不急不途,却字字落地一有声,是坚定的承诺。
左右长老的眼底那紧紧揪着的一丝神色这才明显的松开。
然后,空气中只静了静,顿时,所有人当即对着云初一跪,“恭迎小姐回族。”声声欣悦而真诚,如此的朴实。
云初笑笑,抬手,顺势就抚上了小腹。
雾氏一族,这般安于和平,远离尘世的气息,她也不想破坏,这也不是她娘的本意。
一旁,夜华从头尾就看着云初,眼底,赞赏佩服明显,果然是观人于微,玲珑心思,他只说了一句,她便明白了这其中关键。
不过,云初,你是雾氏一族的人,若是他日,有人威胁到你,我雾氏一族又如何会坐视不理呢。
随后,夜华大手一挥,所有人倾数退下,左右长老对云初的印象也极其好,退下时,可见神色满意与尊敬。
“夜华。”一直到只剩下夜华和云初,云初这才看着夜华,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方才所说是认真的,他日,别说大晋,就是我云初陷入危境,我也绝不允许雾氏一族毁于我手。”
夜华一怔,这个清流风云般的男子,乌黑的眉目里这一瞬有什么沉沉凝住,甚至盖住了眼底最深的惊讶。
云初,你果然不愧是我雾氏一族至纯血脉。
都说你狡诈,狠毒,瑕疵必报,可你的心,深处,如此干净纯白。
“别感动,我没那般伟大。”夜华没有隐藏他的情绪,换而言之是夜华自相见以来,就没刻意掩藏过情绪,所以,云初眸光侧了侧,直接道了这般一句。
夜华这下倒是没还口。
云初的心也没由的静了下来,“若不是因为孩子,我真的……”云初看着天边越来越暗的天色,小脸上这才笼上一抹怅叹,“我想,我娘若不是到底顾着我,也不会让我来打扰你的。”
“你是雾氏嫡系,永不更改,早点休息。”夜华突然就转移了话题,当先走在前,欣长宽阔的身影搅起一星清辉。
云初缓步而后。
——
天色已经全暗下,云初用过晚膳后,便尽显疲累,是以,原本打算带她去宗词看看的夜华,也只得将此事待到明日。
此时,月亮,星灿。
夜华双手抱胸,坐于一处山腰处,细长灼亮的明眸俯视着群山,优雅的男子,面上是清山流云般的淡若。
“夜大人,大晋太子自出了大晋京都之后没多久便没了踪迹,他们跟不上,又担心被发现,所以属下便让他们撤回了。”夜华身后,白日里那个引着云初的年轻男子站在夜华身后禀报。
夜华眉目不动,之前他一到,便有人传来了消息,说是大晋太子突然只身快马离京,而且,神色,竟是前所未的急迫,一路快马掠过,惊得满京城的人觉得花了眼,这还是那个素日里天塌下来也不动于山,神色沉岭冷严如雪山的太子?
据说,京二等人紧随基后,同样神色微慌。
勿庸置疑,能让大晋太子如此失态,能让京家二公子如此神色微慌,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景元桀知道了。
知道,云初怀有身孕。
那样的人,如何会是这般轻易好糊弄的,只要跳脱出云初营造的这些事情表面,自然便能猜到。
不过,他倒是暗中让人注意景元桀的动向,没曾想,这才多久,竟然就跟没了影儿。
那些可是雾氏一最好的跟踪者,竟都没能有跟上,还担心被发现。
只能说明,大晋太子,果然,名不虚传。
也对,云初看上的男子,如何能简单的。
思及此,夜华突然又一叹,对着身后扬了扬手,“吩咐下去吧,两月内,所有人不得出山,当然,更不会让人进来。”
“是。”那人当即领命,刚要走,声音又轻了轻,“夜大人,那那位青青姑娘属下还要……”
青青。
那个粘人的磨人精儿……
夜华突然有些头疼,心中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软,但是,终归对着身后挥手,“以防万一,将所有人调回吧,云初,不容有失。”
“两个月……”之前虽说让他有些咬牙切齿,可是,到还是向那些妇人打听到了,孩子在母体三个月后才算稳定,眼下,一个多月于云初而言,才是最危险之境,他必须要在这两个月帮着她将孩子稳定,这是眼下还可以有把握做到的。
两个月,云初,如果你能撑过这两个月,至少,孩子一定能平安生下来的几率为满。
……
天光月辉亮。
一骑快马如风影般自宽道上飞一般的掠过,不惊扬尘。
而身后,京二凛息宁神,饶是轻功再好,这一路自大晋京追到此,也乱了气息,终于有气无力,“太子,你难道想云初看到如此不顾自己的你。”
前方依然无声音,而京二说这句话的功夫,干脆直接跟丢了景元桀的气息。
啊啊啊。
京二心情不爽。
于是,看着天荒荒,地茫茫,京二挫败的得干脆直接毫不顾忌的往满是草地的地上一坐。
喘了好半天气,京二又抬手往额上一拍,生把本就如瓷般的玉额给拍出一抹暗红。
“我当日就怎么没想到,云初会怀有身孕呢,不然,拼了命,也不能放她走啊。”
一声呢喃而出,京二又望天。
浓秘的睫毛在月色下,将精致可爱的面容投下淡淡青影,神色,鲜有的落寞与挫败。
“京二公子,太子让把这个交给你。”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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