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因为曾经同谢士洲议过亲事,哪怕没正式提起就黄了,也让她挑剔很多。想到本来有机会嫁给王府世子做皇亲国戚,她看谁都不得劲,现在岁数不小了亲事还没定下。

她娘着急上了火,想着要不想个法子把女儿弄去京里,看能不能把缘分续上。

谢夫人虽然已经结束静养,正常过起日子,但只要提到京城的事她就摇头。

“当初是你们劝我我才会像那么说,那话既然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他如今是王府世子,管王爷叫爹管王妃叫娘,我是什么?不过是他养母而已,凭什么送人过去?”

以前有儿子,还争还斗,儿子没了谢夫人再也提不起那个心。

反正都知道她是燕王世子的养母,她对世子有莫大恩情,哪怕以后谢家落到两个庶子手里,也还是得供着她这嫡母。

谁要是欺到她头上,她闹起来总能请养子撑腰。毕竟整个蓉城都知道如果不是谢夫人将人抱回去养,世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兴许活都活不下来。

第67章

看老家来的这些刚上京城两眼一抹黑, 住客栈都不知道哪家合算,钱宗宝派雪松带他们出去看看。

京里什么价钱的客栈都有, 但甭管是贵的还是便宜的都有个共通点,客栈为了招来更多人入住, 都是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开, 入夜之后不说, 反正白天没个清静。

距离会试开考还有三个月, 他们还得继续念书,念书的话……客栈不是好去处。

好在有钱宗宝派去给他们带路的人, 这一年多雪松早把京里头踩熟了,他知道京里有些人家很愿意将自己空着的房舍租借给应试举人, 并且只是意思意思收点租子,作为交换,他们希望举人老爷们在得空的时候稍微点拨自家孩子……因为只是借出房舍,吃饭问题得要举人自己解决,这种交换对屋主来说也不亏,若是在他家借住的有幸得中, 还能带旺自家运势。

但实话实说, 这种能一飞冲天的其实很少。

到会试这关,中试的里头国子监监生比例非常大,除开他们, 很多地方上的应试考生也大有来头, 有京官的远房亲戚或者书香世家名儒子弟, 还有地方豪富豪绅之子……他们人未至, 住处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很多都有在京里安家的亲戚,可以借住到亲戚家,哪怕没亲戚的,也不至于在这种寒酸小院落脚。

其实钱宗宝也留过他们,他上京以后置办那院落虽然称不上宽敞气派,也还是雅致清幽。

是上京应考的觉得他们虽然认识,关系并不是那么亲近,都不好意思太麻烦人。

再者钱家身份也不同了,一上京城就粘着他,让别人看来总有攀附之嫌。

有懂行的带路,他们总算找到了清净一些的住处,开销比住客栈还小,只是没人帮忙收拾房舍准备饭食,这也好解决,你出点钱,挨着住的很多人愿意帮忙洗衣裳做饭。

安置下来之后,这些人提上酒菜去答谢钱宗宝,巧得很,正好撞见有个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在他府上。

他们去的时候,那人好像刚说完话,转身要走,互相撞见还点头打了个招呼来着。

事后才知道,那是燕王府的人,替世子跑腿,送个东西。

刚才就注意到了,厅里头八仙桌上摆着锦盒一只,过来这几个好奇,让钱宗宝打开来看看。钱宗宝说:“听管事讲是我姐夫从府上挖出来的,放了不知道多久都要积灰的东西,拿给我看看能不能用。”

他边说边把盒子打开,那里头是块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砚台,看是砚台,钱宗宝心领神会,早听姐姐吐槽过姐夫那笔字,他不稀罕文房四宝真是一点儿不让人意外。

提着酒菜来找他的也凑近点,瞧了一眼。

就有人低呼一声。

“这是不是前代名儒章学远的那块砚台?我在书上读过这段,说他在京城定居以后,因想念故乡的人事物,亲手画了一幅图,请人依据这幅图刻成一方砚台。这块砚台取的是章家旧居一景,旁边浮雕出亭台,中间做成鲤鱼池,研出来的墨汁就装在池子里……”

他一道破,其他人看着也觉得像,他们还在旁边浮雕的亭子上找到凭据,说那上头做了匾,刻的字也对得上。

那砚台只得巴掌大,其中大部分还是池塘,亭子雕得虽然精细但只占了一点点位置,亭子上挂的匾额上刻的字一笔一划比蚊子腿儿粗不了多少,这都给他们看明白了,钱宗宝是佩服的。

短暂的佩服过后,他萌生出想把这供起来的念头。

章学远是谁?

是前代大儒,编过不少书,也写过许多文章,在学子心里地位非常崇高的。

他用这个,那不是糟蹋东西?

钱宗宝瞅瞅自己,不配啊。

这么想着,又听见旁边人说:“底下好像压了张纸,你们看是不是露了一角?”

仔细一看,还真有个白白的小三角露出来,钱宗宝小心将砚台挪开,把压在底下的纸张取出来,是他姐夫的字迹,上面写给你你就用,用坏了再给你送一块去,这东西燕王府多的是,搁库房都积灰了……

这个话,钱宗宝是相信的,正因为相信,他才禁不住心塞。

大儒们用过的东西给读书人都会奉为至宝,搁燕王府就是积灰的命。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东西大概也不是王爷珍藏,估计是下面人送去的。

钱宗宝取出字条以后,几个读书人自觉让了两步,没偷眼看。

钱宗宝自己说姐夫猜到他的心思,写了字条让放心用。

谢士洲没骗他,这玩意儿却是是从旮旯里翻出来的,翻到他问了一句,管事都想不起是哪个送的,只说应该是底下官员给王爷走的礼,王爷文武全才,往府上送文房四宝书籍字画的没少过,王爷用的是皇上赏的东西,这些全搁那儿积灰了。

当爹的不用,他也没兴趣,谢士洲就想到自家小舅子,他问管家这块砚台啥来历?没点来历总不会送王府来。

管家让他折腾够了,又去翻了登记送礼的册子,才知道这是前代大儒请人刻的砚台。

谢士洲问他这个大儒混得好不?

听说人科举中的三鼎甲,谢士洲一拍手,妥了!这彩头好,适合小舅子!

谢士洲每隔一段时间想起来会送点什么过来,别看东西是他送的,钱宗宝知道姐夫是为姐姐在做这些。虽说姐弟两个同在京中,毕竟不住一处,钱玉嫃心里总惦记他,钱玉嫃对兄弟是精神方面关心为主,每次见着都有很多话说,谢士洲就简单粗暴一些,有时候让人抬筐果子,有时候送点新鲜玩意儿。

像上次他抬了半筐石榴过来,蓉城那一片不产石榴,钱宗宝以前只在图卷上看过,真没尝过,刚吃着挺新鲜的,一个下去他就嫌麻烦了……

麻烦也得吃啊,上好的东西还能白白糟蹋不成?

钱宗宝吃着石榴就感觉他姐夫哪都好,就是太照顾他了,这一筐一筐沉甸甸的关心他真是遭不住。

收下砚台的当天他跟几个举人吃了点小酒,喝了点酒,本来觉得不好说的话也说出来了。过了两天钱宗宝去王府看他姐姐,把从应试举人口中听说那些讲了过去。

“姐姐你记不记得李茂这人?”

“明知故问呢?”

钱宗宝笑了笑,说:“自从姐夫身份曝光,哪怕没人去刻意针对,他日子也难过极了。最早他那些同窗不是还传过姐姐你的坏话,说你是祸水,后来他们还找庞大人告过,如今一个个害怕得很,生怕姐夫想起来翻他们倒账。”

认回王爷爹后他们赶着上了京城,当时事情太多确实没想起来。

不过后来谢士洲想起来过,假如真有心报复,只需要给庞大人递个话去,一把手还不够收拾他们?

身份变了之后实在生不出那心思。

最早还在酒楼里吵过嘴,如今再看他们跟蝼蚁似的,也提不起心思去报复什么。

“那群读书人是很气人,长处也有。那会儿谁都不敢跟你姐夫叫板,就他们敢为同窗说话,虽说是偏听偏信,不畏强权敢于开口这点还挺好的。那会儿要不是他们想起来去告一状,你姐夫那性子压根不会往庞大人跟前凑,哪怕庞府开席请到地方上有头有脸的,跟着去的也未必是他,像那样,他身世还不会曝光,人估计也还混着。”

钱玉嫃是看谢士洲不在才这么说,谢士洲的性子有时挺别扭的,经过将近两年,他心里对这个亲爹已经非常认同,嘴上却不会讲。

你要是当他面说那些读书人状告他是无形之中做了件好事,他才不认。还会嘴硬说就在南边也很好,身世揭穿之前多快乐呢。

自己明明已经变了,现在的他不是个吃闲饭混日子的,看王爷对他越发满意就知道人在兵营没少下苦功,真让他倒回去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天天跟人吃茶听戏吹牛打屁,他不行。

人已经变了,哪还倒得回去?

谢士洲没想去翻什么倒账,但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自从谢士洲王爷儿子的身份曝光,李茂就减少了本来已经不多的出门次数,他十天半个月才出去一回,还是会被认出来,被人指点议论。

不光是被普通人议论,那几个同窗也怨怪他,怪他挑拨大家招惹上皇亲。

想起当初他们说亲王世子妃是红颜祸水,说亲王世子仗势欺人,还把人告到庞大人那头。当时庞大人反应就很奇怪,想想应该就是认出来了,不光庞大人不对,李茂也很奇怪,他私下那么愤慨怎么到大人跟前就退缩了?

当时他说没证据,不依不饶会被打成诬陷。

同窗觉得他是不是也知道点什么,庞大人是从京里来的,他一眼就看出谢士洲跟王爷长得很像,李茂也去过京城,甚至还进宫去参加过殿试,有没有可能他也见过那位王爷?

读书人有时候脑子一根筋,可这些人既然能进府学,都不是蠢货,事后他们找到跟李茂一起上京赶考那些,问他们殿试过后李茂有没有奇怪的反应。

跟他一起那几个还记得,说李茂考完出来就心事重重的,当时大家伙儿觉得他是不满意殿试成绩,竞相安慰他,安慰的效果并不明显,当时好几个人都不高兴。想想看嘛,一起去的就他进了殿试,虽然最后只得到个同进士出身,总比会试就被刷下来压根没见着皇上的面来得好。考得最好的一个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其他人心里能痛快吗?

当时有人觉得李茂是矫情,说他会试能取中并且到皇上跟前走了一趟就该心满意足,难道他还想中三鼎甲吗?

后来有人觉得李茂心里可能装着其他事,他看起来不像是在纠结殿试成绩,反而更像是在担心其他什么。

得到这番说辞之后,他那些同窗认定他在宫里见过谢士洲亲爹,明明知道谢士洲的来历有问题,还在私下说那些话,惹得同窗为他抱不平一脚踢到铁板上。

妄议皇族就能被抓,他们还是写文章讽刺以及状告人家……

那群读书人真恨不得倒回去一巴掌拍死自己。

当然他们最想拍死的还是李茂这祸害!

李茂也遭到报应了,他这人不像谢士洲那么厚脸皮,他还是挺在乎别人看法的,因为每次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他降低了本来已经不多的外出次数,最近一年几乎不再外出。

他也意识到自己通过科举改换门庭的美梦破碎了,现在连书都很少翻,整个人都颓废消沉下去。

本来,在本地混不动了,他还能换个地方,去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从前李茂还有些嫌弃云贵那些穷山恶水民风彪悍的地方,现在他不敢嫌了,他试图想去那些地方谋个事做,后来发现也很困难。

这年头人是不能随便离开祖籍地的,在省内走动不麻烦,要出去得过很多手续。

他要走,去哪一方,做什么事,本地衙门要记一笔。

地方官只需要往他去的那方修书一封,你走再远都没用,总会有人知道你的事。再说读书人大多有个共同的梦想,先通过科举,然后谋个官职从地方坐起一步步站上朝堂。

他将实权王爷得罪死了,还谈什么站上朝堂?

李茂想了一圈,都没找着个出路,他就此颓废消沉了。

钱宗宝将这事说给姐姐,钱玉嫃听罢,有些唏嘘:“我在咱们家茶楼见他的时候,还觉得这人可以来着。现在看来学问兴许还可以,人太优柔寡断,个性也有点问题,他总感觉有人要害他,事实上谁那么闲?就哪怕你姐夫那么霸道的人,谁招惹上他,当时收拾一顿,过了就过了,哪会揪着不放?”

借着李茂,钱玉嫃跟弟弟说,做人得有点眼力劲儿,也不是让你当软骨头,可明知道惹不起的你避开点,当面别跟人硬碰硬,背后也别瞎嘀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很多话你觉得是关上门说说,但只要有人听见就可能传出去。

想当初李茂那些同窗会告到庞大人跟前不就是李茂私下说了什么,他不至于挑唆别人为其出头,估计就是心里太郁闷,憋不住想跟人唠唠。

李茂这个话题没聊多久,钱宗宝想起来问:“姐夫在京郊那个驻军军营待了快一年半,没什么打算吗?”

“我顾明姝都顾不过来,还操心他那些?兵营的事他主动说起我就听一耳朵,他不提我也不问,想也知道那里头苦,问得太明白我只怕心里过不去,天天都得心疼他,还是糊涂点好。”

钱玉嫃不是不关心她男人,而是看得太明白。

谢士洲的改变和王爷对他的重视程度都是明摆着的,他要是练好了,王爷定有安排,还在那边就是还得磨一磨呗。

“姐姐以前就很通透,现在好像更灵光了。”

“自家人还这么吹嘘?”

“不是吹嘘,从以前就是,姐姐的选择总是对的。当初要不是听你的,咱们还在蓉城待着,哪会有这些机会?”

钱宗宝说痛快了,特地等到明姝睡醒逗了逗她,才出王府。

他走了有一回儿,钱玉嫃又忙起来,虽说府上是两位侧妃在管,有些事还得由钱玉嫃亲自安排。比如以谢士洲个人名义的礼尚往来,还有跟蓉城那边的年礼以及补给玉敏的礼物。已经是腊月头上,这两天全准备妥赶着送出京城还能在年前将东西送抵,再磨蹭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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