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端着烤盘绕回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后返劲儿?”
时亦没听懂:“什么?”
“我碰你,你过敏。”林间解释,“现在恰好波及到脑子。”
“……”时亦揉揉额角,没理他,坐回了自己的小板凳上。
林间跟着他坐下,把刚烤出来的肉串分了分,往上头均匀地洒着辣椒面。
“我不记得了。”时亦看着他的动作,隔了一会儿才出声,“不记得谁告诉我的了。”
林间顿了下,放下手抬头看他。
小书呆子低着头,格外浓深的眼睫垂着,把眼睛里的光遮了大半,呼吸又有点儿乱。
偏偏自己还没察觉,手攥在身边,指节都有点儿泛白。
“不一定每次。”
时亦接着说:“我自己也拿不准。有时候没事,有时候可能就忽然——”
林间:“小书呆子。”
时亦愣了下。
“不是我问什么你都得答。”林间看着他,“也不是想干什么都得解释。”
他打断得突然,时亦有点儿没来得及反应,张了张嘴,抬头看着他。
林间扬扬眉。
光知道他舍友的眼睛好看,没想到睁大了这么圆。
黑得干干净净,玻璃球似的,什么都映得出来。
“你看呵呵。”林间一边儿想着他舍友的眼睛,一边儿补充,“每次都直接挠我一脸,留给我一个冷漠又尊贵的屁股。”
时亦没忍住笑了下。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自己也笑了,随手把辣椒粉扔在边上,靠着墙往后一倚:“你也一样,想干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时亦问。
可能是因为呵呵的屁股,他也被他莫名被带得放松下来,撑了下胳膊,有样学样靠在墙上,伸手去拿肉串。
林间点点头:“什么都行。”
林间:“不想笑也行,不想说话也行,不想被人碰也行。心情不好了自己一个人待着,想发泄了找点儿什么事干,都行。”
时亦攥了下竹签,没动。
……
他可能确实林间过敏。
症状主要表现在疼,胸口疼,疼得喘不上来气那种。
这种疼既熟悉又陌生,他不太知道该怎么应付,抿了下唇角,尽量平稳地控制着动作坐回去。
“你要确实不喜欢别人碰,我就记着。”
他听见林间的声音,继续在往下说:“下次不闹了,该戴手套戴手套——”
“不是。”时亦打断他。
林间扬眉。
“下次……你轻点。”
时亦抬手,草草按了两下头发:“都乱了。”
烤串确实挺浪费时间,一不小心就吃到了后半夜。
时亦还没适应林间这个生物钟,收拾好东西就有点撑不住,被林间领回包间塞进沙发,迷糊了半宿,正好早上一块儿回了学校。
沙发里毕竟睡不舒服,他身上还一阵接一阵酸疼,坐在教室等着上早自习,倦意又不依不饶地冒上来。
“困?”林间枕着胳膊,侧头打量他,“睡会儿?”
时亦摇摇头:“不用。”
在教室睡觉太危险,他没这个习惯,在书包里翻出盒薄荷糖,倒出来一颗含在嘴里。
没等收起来,桌面就被轻轻敲了两下。
时亦侧头,迎上林间的视线。
“友善。”林间指了指他的糖。
时亦没太弄清楚他的意思,愣了下。
“要懂得分享。”林间一本正经教他,“是朋友,有饭同享有糖同当。”
时亦本来想解释,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把糖盒递过去,在他手心倒了一颗。
不大,没什么特别的造型,看起来挺没威胁的小白片。
林间拿着糖看了看:“就这么吃?”
时亦点头:“一。”
“啊?”林间把糖扔进嘴里,“什么?”
时亦摇摇头,拄着桌沿转过来:“二。”
小书呆子有时候眼睛就格外亮,尤其认真看着人的时候。
看不太出避着人的习惯,眼底映着人影。
干干净净的。
“行,知道你会数数了。”
林间看着他的睫毛尖儿,脑子里过了下眼镜真碍事的念头,嚼了嚼那颗薄荷糖:“不用挺着,困了就——”
时亦还挺认真地看着他:“三。”
林间:“……”
事实上,林间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糖做出来。
以及这玩意儿怎么他妈能叫糖。
凉气差不多是从天灵盖钻下来的,伴随着整个人的爆炸重组,基本能把最后一点困劲儿都彻底扔到日晷尖上。
吸口气都冻肺。
林间把糖干咽下去,要去摸水,被时亦及时按住了胳膊。
“不能喝?”林间攥着矿泉水瓶,挤着字儿往外问。
“最好先不喝。”时亦看了一眼高高兴兴跟同桌聊天的梁见,“要坐这边吗?”
林间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他舍友应该不是为了让他靠着窗户补觉:“这边风景比较好?”
时亦摇摇头:“这边可以往窗外喷,水雾会比较均匀。”
……
小书呆子可能学坏了。
学坏得还挺快。
林间一只手遮着眼睛,艰难从意念里寒风凛冽的北极收回意识,用最后一点儿理智反思自己昨晚到底是哪句话没注意,打开了个什么不得了封印。
早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来,紧跟着就是年级组长的夺命连环哨。林间顺手捞了本书支上,埋头捯了半天的气。
好不容易重新找到舌头在哪儿,基本上已经是年级组长吹完哨,拎着今天捕获的小同学回去教育以后的事了。
“时亦同学。”
林间撑着胳膊转身,准备对他一点儿都不友善的舍友进行爱的教育:“这种行为——”
他话说到一半,扬扬眉,后头半句顿了顿,又转了个圈咽回去。
老万不紧不慢进了班级,夹着教案,开开心心跟同学们打招呼。
好几个人拎着书包遛进教室,乱而有序地往位置上流动。
林间支着桌沿,看了半天揉眼睛的小书呆子,还是没忍住,跟着笑了一声。
一边笑,一边顺手摸起本书,翻开戳在了时亦桌子上。
时亦把自己那颗薄荷糖吃完,蹭了蹭眼角,压着笑意,把眼镜重新戴好。
他已经挺久都没这么跟人玩儿过了,要不是林间主动跟他要糖吃,几乎都没想起来。
身边的人难得精神,坐得笔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翻书。
时亦抿了下嘴角,翻出盒燕麦酸奶,趁着老万转身放在他桌上。
昨晚烤了半宿的串,杂七杂八地聊了不少。
都是漫无边际的闲聊,回头再想,印象其实也已经不深。
就只格外清楚地记得,两个人一块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林间拎着一堆零零碎碎,避开他的伤,拿胳膊轻轻撞他。
“那个。”
男孩子的五官都被灯光模糊得柔和,语气难得的格外轻,朝他右臂的疤示意了下:“都过去了吧?”
时亦碰了下胳膊。
过去了吗。
他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在沙发里睡的那几个小时,他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梦,多多少少想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多了不让人碰的毛病的。
也不是多清晰的画面,无非是些无聊又无趣的散乱回忆。
他站在新学校的走廊,看着追逐打闹的学生,听着办公室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
“情况特殊……我们家长一定配合……”
“学校照顾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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