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我说不用就不用!”李大宝高声喝道,把擦脚布重重地砸到水盆里,溅了一地的水花。

胖丫儿被吓得一哆嗦,立时收声,动也不敢动一下,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见李大宝坐在炕沿儿上望着洗脚盆子呼呼地喘着气,明显是生气了。明明刚刚两人还好好在说话呢,她不知自己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了,怎么忽然就把他惹恼了。

她战战兢兢地望着李大宝的后背,心想他大概不是在生她的气,也许他还是为二姐这事儿心烦,可是她不敢确定,她怕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了自己没意识到,她不敢开口问,只壮着胆子往前蹭了蹭,见他没有继续回身吼她的意思,方下了炕,想要端了洗脚水出去倒。只她才要蹲下,却被李大宝抢先下炕端了洗脚盆,一句话没说,看也不看她一眼端了盆子出去了。

伺候他洗脚,给他倒洗脚水,这本是她的活儿,这会儿他连倒洗脚水都不用她了,想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胖丫儿听着大宝在院子里倒了洗脚水,然后便是一阵沉默,不知道他在院子里干什么,好半晌才听见他的脚步声,却不是回屋,而是越走越远,紧接着咣啷一声,院门开关的声音,他出去了。

胖丫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该追出去跟他认错赔不是?可是她并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这会儿他正恼她,她若出去寻他,怕又要惹他更气了。

胖丫儿垂了头,歪坐在炕沿儿上,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炕沿儿,心口涩涩的难受,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哭,又揉了揉鼻子,用力吸了吸。

院外,李大宝坐在台阶上,觉得心里憋闷得很,胖丫儿刚拿了簪子让他去典当,激出他心中的沮丧和自责来,他觉得甭管有用没用,胖丫儿总算是为这个家尽了自己的力,可他呢,他这个该给家里顶门立户的老爷们儿在这事儿上什么法子也没有。

他知道,二姐这回这事儿哪儿就真像胖丫儿说的那般多给些钱就能解决的呢。纵是他们如今认了怂,出了大钱平事,可胖丫儿都看得出王福根一家是混人,混人是不讲理的,过一二年,他们把钱花没了,再提了这事儿来找他家闹,到时候还要再给钱不成这钱要给到什么时候?养他王福根一家一辈子?!

这些日子,他好几次想要把那王福根暴打一顿,把他打服帖了,看他还敢不敢再闹,只他爹骂,他大姐劝,都给他拦了,其实要去打人的话他也不过是一时恼火说的气话,他自己也知道,若真是跑去把人给打了,那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这事儿花钱未必能解决,动拳头更是不行,可到底怎么解决,他却一点儿主意没有。他原来觉得自己是个能顶事的爷们儿了,身子够壮,拳头够硬,十里八村的男人有哪个不畏他三分的,可如今摊上这事儿,却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事儿都不顶,废物一个。

李大宝坐在院门口喝了半宿的夜风,中间他听得胖丫儿从院里往外走,只在院门里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她没出来唤他,他也假装没听见。待他后半夜回屋睡觉的时候,见胖丫儿已经背着身子似是睡过去了。

李大宝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发现被窝里是热乎的,他看了看一旁看似熟睡的胖丫儿,料得她定也是半宿没睡一直给他暖着被窝儿,才听他回了,这才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装睡。想着自己刚刚还吼了她一嗓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便自翻身睡了。

许久,胖丫儿闻得李大宝微微起了些鼾声,方睁开了眼,望着他的后脑勺发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不敢触碰到他,只窃窃地用指尖碰着他的被子边儿。

她这些日子总做一个梦,梦中的情景好像是他们回门那日,他在前面走得匆忙,她在后面如何也赶不上,她不小心摔了跟头,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可梦中的他却并没有回来拉她起来,他甚至没有回头,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她想要喊他,喉咙里却被堵上东西似的出不了声,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从梦中惊醒,然后就心慌地往他身边凑一凑,或者伸手摸一摸他的后背或头发,哪怕只像现在这样碰一碰他的被子也好。

☆、第 8 章

数日后的一天,李大宝跟着他爹下地,他爹只说这些日子闹得他心烦,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让他自个儿干别偷懒。李大宝不疑有他,只晌午回家一看,才知他爹压根儿就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儿,连带着不见得还有灶房里的一把菜刀。

家里人一下子慌了神,就怕大宝爹一时忍不住跑王家庄拼命去,那是人家的地方,他一个人拿了菜刀去是送死去了。只在众人慌张着想要去寻他的时候,大宝爹却是一推院门自己进来了。

众人才要松口气,但见他手上缠了个布条子,渗满了血,众人抢上去问他也不答,只径直回了屋,待到屋里把手上的布条子一扯,直把众人吓得呆住:大宝爹的手上生生断了两根手指头。

大宝娘扑上前哭天抢地喊道:“这是咋了啊?!你这手咋了?你这俩手指头哪儿去了?啊?!咋了啊?!手指头哪儿去了?手指头呢!”

“爹!!!”李大宝、李小宝和李荷花也跟着扑了过去。

大宝娘颤抖地哭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这是要人命啊!这好好的手……呜呜……这可咋办啊……这还能长出来不?啊?还能长出来不?”

“长个屁啊!”大宝爹终于开了口,咬着牙道,“你当是割韭菜呢,割完一茬儿又一茬儿。快给我弄点儿酒去,我杀杀。”

胖丫儿正端温水进来,见了大宝爹的手,也喊了一声,差点儿没把水盆子扣了,听见大宝爹吩咐,哆哆嗦嗦的又赶紧跑出去拿酒。

大宝爹捏着自己的左手腕子,道:“杏花这事儿就算了了,往后王家再不会来人,你们也不许往王家庄去,自此再没这门亲戚。”

李大宝红着眼骂道:“我就知道是那帮混蛋,是他们把您给伤成这样的不是!王八蛋,我宰了他们!”说着就要往外冲。

“回来!”大宝爹厉声道,“我先宰了你这小混蛋!你把你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说了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你小子要敢去找后账!我就不认你这儿子!”

李荷花过去抓了李大宝哭道:“听咱爹的话,你要去了,咱爹这手可不白伤了吗!”

李大宝狠狠的一砸门框,气得抹泪儿。

大宝娘仍只在荷花爹跟前儿捧着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李大宝辗转听说了这事儿的全过程。当日他爹一人去了王家庄,当着村里长辈王二爷的面儿把钱拍在王家人面前。王家人看了,仍是那句话:不能私了,必须报官讨个说法!我们家媳妇儿没了,脸面没了!不能就这点儿钱给打发了!

他爹听完也不讨价还价,从衣服里抽出一把菜刀来。众人只当他是要发狠耍赖,没想他却是一扬手,生生剁下自己一根手指头,剁完眼睛都不眨一下,下巴一扬问:“这下够了吗?”王家人全吓傻了,哪儿还能应话,他爹又道:“怎的,还不够?我再给你一个!”说完手起刀落又剁了一个。王家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吓得都不敢吭声了。

他爹连剁了两个手指头,手上鲜血不住的涌,脸上也没了血色,汗珠子豆大,可仍是眉头都不皱一皱的问道:“还不够?不够我再给你第三个!”说完抬手便剁,只这回刀落到一半儿便被王二爷给抓住拦了。王家人原是讹钱的心思,没想竟闹到这个地步,再不敢说话,收了钱紧着把他爹请走。

他爹走前跟王家人放了话说:“我今儿在这儿留了俩手指头了的这事儿,往后谁要再提这事儿秋后算账,先把两根手指头给我还回来!”

李杏花私奔的事儿算是暂且了结了,但却在李大宝心里系上了一个疙瘩,由是每每见了他爹那断了两个手指头的左手,心下就恨自己恨得不行,恨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没用,都快十七,已是成家的人了,遇了这大事儿却一点儿不能帮着爹娘分担,最后还要老爹去断手指头,这手指头要断也该是他断。

因着这心结,李大宝终日郁郁寡欢,家里人都紧着才断了手指的大宝爹,没人细心留意他,唯胖丫儿察觉出李大宝的不对劲儿。初时她也只想他是心疼他爹断了手指,可过了好些日子还不见他心情好转,她心下就有些担忧了。后来她从娘家听说,嫁到镇上赵老爷家的张秀儿有喜了,她心下一沉,心想李大宝这些日子的无名火,或不是为了这个吧?

胖丫儿有了这个心思,就越想越觉得对。原李大宝心情不好时对她耷拉着脸,她还是满心的体恤关心,如今有了这个心思,心里又多了几分的委屈,可她也不敢直问,只想着他如今心里还没放下张秀儿,忽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可能会一时不舒服,等过了这阵儿或许就好了。

这日,李大宝和几个人吃酒,众人边吃边聊,这话题少不得又绕到大宝爹断手指这事儿上。几个小伙子对大宝爹这事儿都是满心的钦佩,每每说起这个,脸上都带了别样的光彩,好像跟大宝爹同住一村,都显得他们也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了。

包金禄喝了一口酒,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一副说书的架势道:“要说咱们村儿……不……要说咱们镇……我最佩服的,就是咱李叔了。出去十里八村的问问,谁不知道他的威风。我有个亲戚在王家庄,他可是亲眼见了咱李叔当时怎么震住那群怂人的!别说那些不上道的,王家庄的王二爷知道吧?那可是早年间吃过军粮,扛过死人的,当时见了咱李叔的气势也是一点儿脾气没有,王福根那家子人当时就吓得尿裤子了……”

众人喝着酒就着花生听他绘声绘色地说书,也都呃呃哈哈的附和着。

包金禄说完了,带了些遗憾地口吻道:“可惜啊,我爹死得早,我现在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儿了……”说着又少不得拍拍李大宝的肩膀,道,“你小子有福气啊……”

李大宝没吭声,却是一旁的刘小五站起来,一边欠身给众人倒酒,一边对包金禄笑道:“嘿,这还不好说,金禄哥,你认李叔当爹不就得了!”

包金禄一巴掌拍刘小五的后脑勺儿上,怒道:“滚!爹他娘的还有乱认的!你咋不认我当爹呢!”

众人嘿嘿一乐,时包金禄的弟弟包银禄从旁悄声把刘小五的椅子给撤了,刘小五给众人倒完了酒往后一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惹得众人一番哄堂大笑。

刘小五被众人闹惯了,也不恼,自己揉揉屁股站起来,也跟着尴尬地咧了咧嘴。

因又提了自己这心结,李大宝心里不痛快,可也不好表现,也只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把杯中才倒满的酒又一饮而尽。

包金禄见他这光景,只道:“咋了大宝?你小子今儿可喝了不少了,咱哥儿几个这是喝酒乐呵乐呵,可不兴喝闷酒的啊。”

李大宝撂了酒杯,随口回道:“谁他娘的喝闷酒了,咋的,我喝你酒你心疼了?”

包金禄听出李大宝话冲,也只假做不察,随口道:“不心疼,搁别人我是不肯的,咱哥儿几个谁跟谁啊!只要不是喝闷酒,咱敞开了喝。”

刘小五知自己刚刚那句玩笑话把包金禄和包银禄兄弟俩得罪了,只想着赶紧找个话茬儿把刚刚那事儿岔过去,这会儿想也没想地接口道:“金禄哥,我知道大宝他为啥不高兴。”

众人都望向刘小五,但见他嘻嘻一笑道:“大宝他必是听说赵家大少爷的小老婆有喜了,所以不高兴了。”

众人听了均有些尴尬,心道这刘小五不愧是出了名的二楞,谁不知道张秀儿跟李大宝退亲,改嫁赵家大少爷做妾这事儿是李大宝心里的一件恨事,平日里就是包金禄哥儿俩都不敢拿这事儿在李大宝跟前儿提,他倒敢拿着来说笑。

一时间众人谁也没敢接茬儿,但见李大宝却并未如料想那般发怒打人,只随手把手里的花生往刘小五身上一扔,道:“娘的,你倒敢寻你爷爷我的乐儿了。”

众人见李大宝并未真的动怒,这才跟着笑了笑。

刘小五见李大宝并未恼他,却也来了胆子似的,接着道:“上个月赵家大少奶奶咽了气,等来年她若生了个男娃,那保准得扶了正,啧啧,那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张家一家子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啊。”

李大宝早知道张秀儿有喜的事,初时听着少不得有些难受,可一想她是人家的媳妇儿了,这也是早晚的事儿,若他为这个郁闷,实在是没出息得很,是以过了初时的怅然之后,也就不想这事儿了。

适才刘小五忽然提了这事儿,他确实有些恼,倒不是因为如何放不下张秀儿,而是恼这刘小五居然敢拿他逗闷子。只他当初被张家退了亲,闹天闹地的折腾了一个多月,让村里人看了不少笑话,如今想来甚觉没脸,是以这会儿虽是气,却也不好发火,只怕显得他还多计较这事儿似的。故而这会儿听刘小五说完,不恼也不言语,做出一副事不关己,若无其事的模样。

众人见李大宝的光景,都道两人如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纵是当初受了气,过了这么久,也都该消了,如此一想,便也放松了心情,试探着聊了几句赵家的八卦,见李大宝果真不在意的样子,便彻底没了顾忌聊了开去。

有说:“听闻赵老爷和溪水村的颜老爷走得可近了,那颜老爷可是县太爷的老丈人,因着这个,县太爷都要给赵老爷几分面子呢。”

另一个笑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老爷和颜老爷关系是好,听说早些年两家还想结为亲家,后来不知怎的赵家大少爷娶了后来的大少奶奶。颜老爷家的小姐这才有机会嫁了后来来咱这儿上任的县太爷。虽说两家老人有些交情,可因着之前这事儿,你觉得县太爷能待见赵家吗?要是你怕也不待见自己媳妇儿险些嫁了的人家吧。”

又有一个接话道:“哎!这事儿我知道,听说当年是颜家小姐得了重病,赵老爷这才给儿子另说了亲,结果没两年颜家小姐的病好了,正赶上新上任的县太爷到颜老爷家拜会,一下子就看中了颜小姐,第二天就找人说亲去了。”

“啊,要这么说,这颜小姐倒是因祸得福啊。”

“那可不是吗,咱们县太爷可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赵家大少爷哪儿能比呢。”

“真是各人各命,颜家小姐也是重病,结果病愈成了县太爷夫人,赵家大少奶奶也是病重,结果一命呜呼了。”

“要我说啊,未必是她自己命不好,保不齐是赵家大少爷命硬,那颜小姐刚要与他说亲,就病重了,好歹没嫁他捡了一条命,结果嫁了他的可不就被他克死了?哼哼,看吧,如今这小的也不知能不能挨得过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赵家的八卦又说回到张秀儿身上,时包银禄接话道:“张家自觉让女儿给人家做小老婆,自己一家子一步登天了,保不齐就是送女儿去挨克了,别看如今看似风光,往后还不一定怎样呢。”

他这话多少有些说给李大宝听,给他出气解心宽的意思,旁人也多少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跟着附和,唯有刘小五愣愣地接话道:“管他往后呢,就这几年享的福,就比嫁给咱们这样儿的强,就是少活几年也值了!”

李大宝原不太在意众人说的八卦,可刘小五“比嫁给咱们这样儿的强”这句话在他听来,是明摆着讽刺挖苦他,直戳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包金禄听着话音不对,便抢先对刘小五玩笑道:“你要是觉得好,回头把你妹子也嫁到赵家去,也甭给赵家大少爷做小,直接给赵老爷当小老婆,陪他睡觉,你们家别说吃喝不愁,赵家大少爷还得叫你一声舅舅呢!”

众人嘿嘿一乐,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又喝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回家。

李大宝比往日多喝了几杯,走路都有些晃悠,再加上心里有些不痛快,总觉得胸口憋得慌,便忍不住吼了几嗓子。已是入夜,他这几嗓子少不得吵了人家睡觉,便有人从院子里愤愤地骂了两句,说是哪个倒霉的半夜号丧呢。李大宝晕晕乎乎的,虽听不太清是哪儿来的骂声,可也知道是在说他,便也借着酒劲儿,愈发故意地吼了几嗓子,一路骂咧咧地回家了。

☆、第 9 章

李大宝到了家,胖丫儿如以往那般等着他,见他醉醺醺地回来,连忙出屋搀扶。李大宝一抬胳膊把她甩开,醉道:“我自己会走。”

胖丫儿也只得由着他自己晃晃悠悠地往屋里走,见他走歪了才去扶他,随即又被他甩开,嘴里嘟嘟囔囔地像是在骂人,却也不似在说她,便道:“小点儿声,别让爹听见了,回头又要说你。”

李大宝听了这话,似是明白了几分似的,也就闭了嘴,被胖丫儿护着,一路摇晃着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屋,也不及脱鞋,一头栽到了炕上。

胖丫儿连忙上前帮他把鞋脱了,又费劲地把他整个人拽上炕,一边帮他脱衣裳,一边随口道:“今儿怎么喝得这么醉啊,是有什么事儿怎的。”

李大宝道:“谁说非得有事才能喝酒,老子就是高兴喝。”

胖丫儿道:“就是有什么高兴的也不至于喝这么多啊。”

李大宝醉道:“怎么这么啰嗦,老爷们儿的事儿,你们娘儿们少管。”

胖丫儿道:“我不是管你,是心疼你,喝大酒最伤身子了。”

李大宝道:“你男人身子好着呢!不信你试试……”说着就用力拉了胖丫儿一把。

胖丫儿一个不妨栽到李大宝身上,忙要起身,却又被他一翻身给压在了身下,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裳。胖丫儿知道李大宝是醉了,忙用力挣脱,怎奈他力气大得挣不脱,只好言道:“别闹了,你这一身子酒气,我去给你弄条热巾子擦擦,赶紧歇着是正经。”

李大宝见她挣扎不依,随口道:“咋的,你嫌弃你男人有酒味儿了。”

胖丫儿当他是耍酒疯,也未答话,只趁他说话的功夫,连忙挣脱起了身。只才要出屋给他去弄热水,却被李大宝一嗓子吼得吓住。

“滚!都他娘的给我滚!”李大宝似是忽地来了火气,大声道,“什么酒气不酒气的,你是瞧不起我,觉得我窝囊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是不是!我他娘的是窝囊!是没本事!让人家欺负到头上来都没法子应对!就他娘的是个废物!你看不上我,趁早攀高枝儿当太太去,省得他娘的跟着我受苦!”

胖丫儿被他这突来的火气惊得吓住,待回过神来,又觉得他这是话有所指,她这些日子心里本就有猜疑,听他这话不免又触动了心事,只觉一下子了悟了:敢情他今日喝这么醉,却还是为了张秀儿。

胖丫儿心口泛酸,只觉委屈得很,眼眶子里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水。

李大宝见他这模样,醉道:“你委屈给谁看,可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了!?是嫌我碍着你当太太了?!”

“谁是这个心思了,你冤枉我。”胖丫儿急道,顿了顿,又低低抽泣道,“明明是你贼喊捉贼,心里惦记着别人……”

李大宝虽醉,胖丫儿这句小声呢喃却听得明白,也清楚地知道她话中所指,忽地火上心头,只觉在外头人家拿他打趣,回到家,竟然连媳妇儿也揭他的短儿,嘲笑挖苦他,不由得恼羞成怒,酒劲儿又蹿了上来,忽地吼道:“你再说一遍我听听,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胖丫儿那话原也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这会儿委屈极了,才忍不住嘟囔出来,待到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这会儿听李大宝竟然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吓得愣住了。

李大宝见胖丫儿只呆呆地望着他不言语,只道她是跟自己范拧,心说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真要骑到我头上来了,想着便下了炕,晃晃悠悠地费了半天劲才把鞋穿上。

胖丫儿这会儿已被他吓住了,见他这光景也不敢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

李大宝见胖丫儿依旧不过来讨饶,便道:“你等着,我这就找人写休书去!”说着便作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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