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考虑兰姐儿想法,她昨夜便是在我屋里睡的。那孩子比你想的明白多了,她不求富贵,只要心安。”
白崇礼表情古怪的愣了过神,郁闷的开口,说:“那可如何是好……这件事情被念哥儿自个捅到京城去了,你不晓得那孩子多心急。宫里……宫里太后娘娘都知晓了。”
隋氏心里咯噔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夫君。她见他目光清明,并未闪烁,这才放下心,说:“所以娘娘什么意思?你不能进京,于是琢磨让兰姐儿嫁给皇子?日后太后娘娘是不是还要帮靖远侯府图谋那个皇位,为六殿下吗?”
白崇礼急忙捂住妻子嘴巴,说:“说什么呐!”
“被我一语言中了吧,你这不是卖女求荣是什么!为了你们李家崛起大业吗?”隋氏愤恨道。就他们家兰姐儿性子,无忧无虑在边城长大的小姑娘,进宫后还不被人吃的死死的?
白崇礼松开手,来回踱步,说:“你容我想想。”
“有何可想的,别说李家起复一事儿遥遥无期,就算真的可以起复,你就当真愿意献出女儿?”隋氏咬牙道:“白崇礼,你别让我看轻你!”
白崇礼一阵头大,昨个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今个怎么全变了模样。嫁给后门子弟和嫁给皇子又有何区别?反正京中四殿下好了,六皇子又无心于皇位!
他纠结半天,安抚妻子道:“不嫁就不嫁,你至于这般强硬待我吗?”
隋氏想起去年自个大难不死,兰姐儿趴在床边的样子,那个奇怪的梦,一步步渐渐接近的现实,她不放心的说:“既然老爷同意了,我这就去给兰姐儿瞅瞅可以定亲的对象。”
白崇礼无语,一把拉住妻子手腕,说:“岚馨,你为何这般害怕?”
隋氏一怔,垂下眼眸,嗓子沙哑的说:“你不懂。总之兰姐儿昨夜哭了一夜,梦里都是哭着喊着不想嫁,孩子这般可怜,我们又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何就不能如了她的愿。”
白崇礼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角,没有多言。良久,他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情先不要打草惊蛇。黎孜念毕竟是皇子,他娶兰姐儿的事情又是靖远侯,宫里头都点过头的,我们虽然是兰姐儿父母,其实话语权却不在手中。”
隋氏咬住下唇,怒道:“庚帖总要老爷来写吧!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逼死我们一家人不成?”
白崇礼露出惭愧的神色,前几日他的幕僚还非常振奋,认为白家姑娘和皇子联姻于将来的事情是极大的助力。他本是见兰姐儿和念哥儿彼此间两小无猜,就也顺水推舟了……否则违背老侯爷的意愿,甚至说不顾李太后的想法,这才是更难走的路。
白崇礼在书房琢磨了半日,午后身边的老管事儿提及六皇子在他们家病了。他心里吓了一跳,细问下才晓得六皇子在他们家后花园站了一夜,被风吹凉了染上风寒。他急忙命人将流言压下,安置好六殿下后请了数位大夫过来问诊。
白崇礼来到妻子屋内,发现白若兰神情恍惚,整个人心不在焉,眼圈红肿,憔悴的不像样子。他有些心疼,便将六殿下病了的事情告知隋氏,两个人都觉得事关重大,又涉及宝贝女儿,决定立刻采取措施不能坐以待毙。
正巧家里来信,自从南域首胜的捷报传入京中,圣人就开始招靖远侯府的世子爷回京。甚至派了巡查的钦差大太监去边城接白容容一道上京。三月底,白容容一行人就已经登船,估摸着快到苏州了。白崇礼急中生智,安慰妻子,说:“妹妹回京,咱们也要赶紧回边城了。”
隋氏想到女儿和六殿下的事情,特别支持赶紧离开南域。她依偎在丈夫怀里,说:“小宁氏如今是去了,夏氏又有夏老爷这个明白人盯着,怕是做不出什么恶事儿,我们赶紧回家吧。”
白崇礼见她心切,不由得笑了起来,说:“岚馨,你有没有想过六皇子会坚持和我们一起回边城?若他提了,即便我们不想招待他,圣人也好,老侯爷一句话,或者欧阳大将军为他寻个差事儿去边城,我们能什么都不管吗?”
隋氏皱眉,说:“真麻烦,合着还缠上不成?”
“人家位高权重呢。”白崇礼叹了口气,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不如舍了兰姐儿让她和容妹一起进京。我们回边城……”
隋氏撇嘴,道:“我不放心兰姐儿。”
“可是我无法进京的……现如今皇后娘娘和老侯爷的意思都是不让六殿下回京,所以京城反而是最可以隔开他们一段时间的地方。你说?”
隋氏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说:“再无其他办法了吗?”
白崇礼苦笑,说:“现如今你执意不肯兰姐儿和皇子有关联,那么就送她进京好了。然后咱们回边城赶紧帮她定下一门婚约,饶是圣人,也不能强抢他人之妻吧?”
隋氏望着言辞真切的丈夫,探头亲了他一口,道:“崇礼,谢谢你。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白崇礼无语,说:“不过这都是咱俩的想法,能否成可说不定。据我所知,宫里太后娘娘也属意让兰姐儿嫁给皇子呢。”
……隋氏不愿意再多言。
李太后不是兰姐儿娘亲,自然一切以家族为重。镇南侯李氏一族的覆灭多少和太后娘娘有关系,她强撑着一口气隐居多年,近来又有复出的念头,还不是期待有朝一日,镇南侯一族还能站起来吗?
可是隋氏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曾经历过京城的繁花似锦,勾心斗角。在她看来,兰姐儿是她的宝贝女儿,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什么皇子京城,她都不甚在意。
这世上哪里有太多迫不得已,多是自我找借口罢了。若他们俩不放手兰姐儿的婚约,靖远侯还真能怎么样不成?他们若是为难白崇礼仕途,偏偏白崇礼无法入仕……于白崇和隋氏最难的不是靖远侯府,而是宫里头姓李的那位太后娘娘……
仅仅过了一日,白崇礼就吩咐奴仆打点行囊,将白若兰送往苏州和容妹汇合。他自然不敢告诉妹妹将女儿送进京是为了躲避六皇子,索性借口兰姐儿快议亲,考虑到日后无法出远门,这次就陪着姑姑去京城见见世面。况且他们白家二房在京城还有宅子呢。白二老爷此次述职后,进了户部。
白容容心宽体胖,哪里考虑这般多,听闻侄女陪同自个一起进京,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容容想念儿子,现如今南域局势又已经稳定下来,上次大胜儿子可以顺便得到的军功足够了,她便催促欧阳灿和白若兰一起来苏州见她,大家一起进京。
六皇子大病了一场,睡了好几日才好,他心里难过,满脑子都是白若兰天真无邪的笑容。他苏醒后四目张望,第一个看到的是白家爹爹,却不见白若兰半个身影。
白崇礼望着六皇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疼,这孩子不错,他都已经渐渐认可了这位后生为未来女婿,偏偏妻子在这方面强硬的可怕,竟是生出以死相逼的态势。他本就没有卖女求荣的心思,索性依了妻女二人。
“念哥儿,你先好生养病。”白崇礼示意丫鬟们精心伺候。这屋里伺候的姑娘们都特漂亮,全是他媳妇精挑细选的。白崇礼对上黎孜念清明的目光时候,有些汗颜。六皇子再如何厉害也是个孩子,孤身在外,他们还想算计他,最好犯点错才好也有了驳回的理由。
黎孜念心不在此,望着白崇礼,诚恳道:“伯父,我……我想见一眼兰姐儿,成吗?”
白崇礼惭愧的垂下眼眸,犹豫片刻,扯谎道:“那个,你睡了几日。她……来看过你的。”
黎孜念眼睛一亮,英俊的面容仿佛活了起来,说:“兰姐儿来过?我怎么不记得。”
“你睡的熟……她,她是来和你话别的。我容妹要进京,偏要带着灿哥儿和兰姐儿,所以……”
“进京?”黎孜念愣住。若是按照靖远侯府世子妃的辈分,他唤她一声嫂子。可是黎孜念更愿意随白若兰的辈分,坚决称呼白崇礼为伯父。白崇礼自认当之有愧,却熬不过这个孩子。
黎孜念脸色发白,右手成拳,为什么,为什么兰姐儿仿佛就突然厌弃了他,连走都不等他清醒时候说一句呢?可是因为他总是摸她,若是如此,他下次再也不敢了,只求她别如此连句话都没有就走了。他好像被人遗弃的小狗,茫然无措。
另一边,白若兰和欧阳灿已经和白容容见面。
白容容没搭理欧阳灿,一个劲的拉着白若兰的手说话,嘘寒问暖。
兴许是离开了南域,白若兰心里踏实几分,虽然依然有些道不明的悲伤,好在尽量不去想那个人,就不会太难过了。她转移注意力似的开始绣荷包,尤其是在船上,也没其他有趣的事情可做。
真的分开,才发现那个人曾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分量。
可惜,他是皇子。
白若兰摇了摇头,一提皇子她就心疼,她不是怨恨,是害怕……白若兰笑话自个没出息,可是胆小是错吗?她宁可一辈子没人爱也不想受相思苦。
嗯,长痛不如短痛,李念也会渐渐忘了她。他反正身份高贵不愁娶……何必来纠缠她这个大怂包。
约莫过了一个月,大船终于靠岸。
五月底,正是京城的夏日,空气清新,天空万里无云,白若兰穿着一身黄纱长裙,站在甲板上望着人潮涌动的岸边,忍不住咋舌的想着,果然是繁华热闹的京城呀……每个人都显得这般忙碌,有光着膀子的搬运工,似乎也不怕人看,排队在远处等着什么。
大丫鬟绣芸给她戴上帽纱,说:“姑娘,你不看那边。”绣芸叹气,小声道:“姑娘稍后下船后可代表着白府六房体面,莫被人看轻去。”
“被谁看轻去?”白若兰不懂。
绣芸想了下,解释给她听,说:“这京城和咱们边城不一样。到处都充满了奢华攀比的气息。方才还是姑奶奶身边的丫鬟提点我,嘱咐我给您带碎银,头次见面的奴婢打赏起来千万别小气。您是头会进京,好多人都会打探您的脾气秉性,这头一个见面传出去的话往往是最令人深刻的。”
白若兰皱起眉头,心里暗道,真麻烦……
白容容吩咐人来唤她,挽住侄女手,说:“这是郊区的岸口,我们稍后先去京郊陈家村休息一晚。明个收拾妥当后进京。”
绣芸暗自记下来,待上了麻车后又和白若兰说悄悄话,道:“姑娘,您看世子妃也是说要调整下才肯进城呢。晚上我们服侍姑娘洗个澡,仔细梳梳这头……”
白若兰发根处有些痒痒,倒是想好好洗洗身子了。
☆、第82章
车队进入了一个小山村,来到一处五进的院子旁边停下来。她不远处还几个同样大小的院子,其中一个装饰最奢华的府邸门面挂着块扁,上面是陈府两个大字。
“陈府?”白若兰念叨。
欧阳灿突然从身后跑过来,小声说:“我打听过了,这就是京城第一才女陈诺曦家啊!她居然在这处京郊宅子里……”
“陈诺曦?”无怪乎白若兰和欧阳灿对这个名字熟悉。那可是欧阳穆大表哥心底念着的女孩呀。白若兰晃了下身,似乎好久没有想起欧阳穆大哥哥了,反倒是不由自主的脑海里会呈现出李念那骗子的样子。她急忙甩头,被姑姑拉着进了院子。
因为安置几日罢了,白若兰住进了姑姑旁边的东厢房。绣雯和绣香正收拾着行囊,绣香小声和绣雯说话,道:“雯姐,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姑娘怪怪的……”
绣雯瞪了她一眼说:“平日里你比我妥当,如今说这些干什么。”
绣香叹气,道:“好在和春丫头姐妹一场,她怎么就突然被主子厌弃了。”
绣雯垂下眼眸,也觉得奇怪。绣春性子木讷老实,又因为懂点养生,还会腿脚功夫,颇受后院丫头们喜欢。姑娘也因此看重她,一路提拔成大丫鬟。但是此次却把她留在南域,着实无法令人理解。
“主子的心意岂是你我能猜测的?”绣雯道。
“就是颇有些感伤罢了。”绣香喃喃自语,她本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后来绣宁和绣红出嫁后被塞进姑娘的院子。她一直觉得姑娘好伺候,没想到漠然起来也是不顾及情分的。往日里姑娘待绣春可比他们好,现如今说不搭理就彻底不搭理了……
“你别不知足。我们本是奴才,主子不打不骂不挑剔错就很好了。偏让你去伺候个少爷,半夜里失了身可高兴了?”绣雯劝慰道。
绣香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们府上老爷夫人恩恩爱爱,丫鬟爬床是被人唾弃,恨不得乱棒打死。所以他们这群小丫鬟们可没觉得给少爷做姨娘是好的,都琢磨着把主子伺候好了,日后指门婚事儿体面出嫁,做管家娘子才是正途。比如绣宁姑娘,现如今怀了孕,姑娘都放话让她生完孩子养好后进京帮她呢。怕是姑娘日后婚嫁,嫁妆什么的也会让信任的娘子们管着……至于绣红,大家都懒得提她,上赶着给人做妾真是不知羞耻。
“绣春被厌弃,定是做错事儿。我们用心服侍,姑娘会看重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嗯。用心!”绣香不再感伤,两个人相视莞尔一笑。
白若兰累了,睡了一下午。
傍晚,欧阳灿来寻她,几番欲言又止就离开了。白若兰觉得纳闷,便派小六子跟着她,发现他在旁边院墙处整了一摞石头。白若兰下午睡多了,晚上毫无困意,推开窗户正看到欧阳灿鬼鬼祟祟的进了大院子。
白若兰推开门,见他站在大石头上,突然开口说:“你干什么呢。”
“哎呦!”欧阳灿吓了一跳,掉了下来,摔了个屁墩。
“你走路没声音啊……”欧阳灿抱怨,脸颊通红。
白若兰眯着眼睛,小大人似的审问他,说:“你要干什么?”
欧阳灿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
“不说我就去告诉姑姑!”白若兰直接拿出杀手锏。
欧阳灿无语的看着她,说:“你就知道告状!”
“问题是有用啊。”白若兰耸耸肩,说:“你就如实说吧。我未必会拦你。”白若兰方才熟悉过一遍,一头乌黑的长发随便梳了个馒头发髻,配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特可爱。
欧阳灿挠了挠头,偷偷摸摸的说:“你想不想看陈诺曦长什么样?”
……
白若兰唇角弯了起来,说:“原来你是想翻墙去陈家啊?可是咱们两家中间还隔着一户人呢。”
“没事儿,翻着过去就完了。”
“你探路了吗?”白若兰也有些兴致。怕是陈诺曦自个也想不到她在漠北的名头比京城还响亮。欧阳穆为了娶她不顾骆家婚约,还顶撞老侯爷离家出走。
“大概是知道的。”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说:“瞄了图。”
白若兰抢过来看了会,道:“这图纸对吗?”
“不晓得,下午命人去买的。”
……白若兰无语,不过她点了头,说:“你若带我去,我就不告诉姑姑了。”
欧阳灿撇了下唇角,道:“好吧。看在你最近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带你去耍一把。”
心情不好?白若兰愣了下摸了摸脸蛋,她表现的这般明显吗?一想起李念那混蛋她就郁闷……都怪他骗她……害她当对方是未来夫君对待,被占了便宜。白若兰练级通红,甩了甩头决定一辈子都不要再见李念那坏蛋了!
欧阳灿定定的看着她,说了句讨人嫌的话:“兰姐儿,你近来看着心绪不宁,可是念哥儿欺负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