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婉仪也很喜欢你家的柔儿呢。”温氏浅笑道。
姚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是这两个孩子的缘分。”话说着,眼神就忍不住往周慕瑾那里深深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来。
她这小动作,不禁温氏看到了,方年生也看到了。
方年生就把周慕瑾的端详了好一会儿,周慕瑾垂下眼睑一脸老实忠厚:“方先生,我娘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可还是有些胸闷气短,使不上劲,您帮着看看,如何缓解。”
方年生这才点头,跟着的药童忙将看诊用的东西备好。
方年生替温氏把脉,屋里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朱妈妈也是,生怕自己气喘的大声了,会惊扰到大夫。
方年生搭脉后,又拿出一个人模型,对朱妈妈道:“你按一下这几个位置,要用力的按。”
朱妈妈一愣,就连温氏也疑惑了。
周慕瑾在一旁解释:“娘,这样先生可以判断您的心肝脾肺肾都出现了什么问题。”
温氏明白了,朱妈妈有些紧张:“夫人,那奴婢就按了。”
她按照那模型上指的位置,分别在温氏的脖颈,肩背,后腰侧等位置,等按到温氏后腰侧的时候,温氏忍不住痛叫一声,身体都哆嗦了一下。
“夫人,夫人?”朱妈妈吓坏了。
温氏疼的吸气:“我,我这是怎么回事?”
方年生目光平和的将温氏的面容打量了一下,心里有了数:“夫人久病之人,体内肝脏等常年受汤药浸染,有些带不动了。”
“先生这是何意?”温氏不明所以。
方年生便细细跟她解释:“就比如一个人,体内器官良好运作的情况下,可以活九十岁,如果器官病了,比如血液不流畅,萎缩,被毒药浸染,跑不动了,器官死了,人也会跟着死掉。”
死?
温氏霎时脸色僵硬起来。
“先生,您。”朱妈妈大急,求救的目光看向周慕瑾,这要放在别的太医身上,说这样的话,她要急了的。
周慕瑾神情一瞬间也有些落寞,他将方先生带来给母亲看病,是存在想要将母亲救好的念头,就算一时救不好,也希望能多活好几年。
这是方先生给他的答案。
温氏闭上眼睛,缓缓倒在身后的迎枕上。
周慕瑾待要将方年生叫出去,问问到底她娘可以活多久。
温氏又睁开了眼睛,她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要不是为了儿女,她一天天这么拖着,缠绵病榻,活的没有尊严,还不如不活了。
“朱妈妈,你去看看大姑娘回来了没有,在门口等等她。”她打发了朱妈妈离开。
如此,屋里头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方先生,您实话跟我说,我还能活多久。”温氏的性格,本该如此,她是最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她闺中的时候活的潇洒恣意,十分开心,成亲以后,才发现婆家就像是一个牢笼,折断了她的翅膀,她笑不敢大声笑,做事也学会看脸色。
她为何会对姚氏几番提点,那就是因为她在姚氏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觉得与她同病相怜罢了。
方年生就看向周慕瑾,他这个人可能不是在正常被父母宠爱的家庭里长大,四海为家,跟着的还是一个四海为家,不打诳语的和尚长大,因此一般的为人处事都是后来自己融入人群以后摸索出来。
现在他就知道了,看谁得看一下周慕瑾的意思,病人的身体太孱弱的,万一知道真相以后产生不好的后果呢?
“娘?”周慕瑾看向温氏:“您坚持吗?”
温氏眉眼温柔极了:“我坚持,我还有许多事想做呢,我得看看自己多久就要去跟阎王爷报道,我想死之前,了结一下自己的心愿。”
久病之人,已把生死看淡,只要她能够死而瞑目。
周慕瑾怔怔地看着温氏,从前自己对温氏的眼泪觉得困惑,既然她爱他,为何还能忍痛将襁褓中的自己任由殿下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下人服侍他尽心,可也有心思浅显的下人会背地里议论他,胆大的竟敢偷他用的东西,吃食,他有父母,却是孤儿一般长大。
而温氏,却是第二年办了什么慈幼堂,专门收养那些孤儿们。
娘她,还是真心疼爱他的,他明白,只是,他能感觉到的却不多。
“方先生,您实话实说吧。”他说。
周慕瑾是太过理性的人,唯一与众不同对待的人,只有姚敏柔。
方年生便看向温氏:“用我的药方子温补加上精心调养,大概可以活半年。”
“半年?”亲耳听到了自己生命的结束时间,温氏眼泪不禁盈满眼眶,叹息一声:“半年啊,那就是,大概十月份左右的时候。”
方年生点点头, 将眼前母子二人又看了一遍,自己起身主动出去了。
温氏伸出手,示意周慕瑾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自己需要护着的孩子,一眨眼似的长大了,温氏心里又开始后悔,当年自己为什么不能坚持坚持留住他在自己的身边。
襁褓里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被抱走,再回来已经是挺拔的少年郎,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抱他了。
问他有没有在怪她,已经是多余的了。
“我已经跟殿下说了你的婚事。”她缓缓说道,在周慕瑾惊讶的眼神里,她微笑了起来:“殿下她,答应了。”
这是大好事,但是温氏发现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惊喜,反而神情更为严谨:“她不会无缘无故改变自己的想法,她想要什么?”
了解福安长公主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有多强势,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还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有些事,温氏并不想让他知道。
周慕瑾低垂眼睑:“这些日子,殿下频繁在见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子婚配的人家,以她的为人,她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
他的这位祖母,心里先有皇上,才有她自己,再就是她的儿子们,最后才是他,除了她自己,所有的人对她来说都是棋子,需要拜访在合适的位置上,起到她想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