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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的小锦鲤 第37节

“贺兰舒,”卫珩目光锐利,沉声问道,“四年前陛下宴请裴昱等征西功臣,你也在场。当晚含光国公主逃出宫禁,听说是去刺杀你。那晚她被卫朗等四人奸污,巧的是据说那四人在太学院里,便唯你马首是瞻。这一切加在一起,你要怎么解释?”

“等等,”贺兰舒理清了事情的原委,似笑非笑道,“王爷一口一个听说,有证据吗?”

卫珩眯起眼,盯住了他的眼睛道:“刚巧卫朗也在这里,你们不如对峙一番?”

卫朗从刚才起便一直跪伏在地上,看见贺兰舒进来,浑身的颤抖又加剧了几分。贺兰舒走到他面前,突然蹲了下来,目光与他平齐,温和地问道:“卫公子,请你说说看,我与你相熟吗?”

卫朗目光躲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嗫嚅着说道:“不、不熟。”

“那就对了,”贺兰舒咧开嘴角,目光望向了卫珩,“那王爷方才所说,我指使你们去奸污公主,自然就不可能成立了。”

“卫朗。”卫珩朗声道,“你若坦白,也算将功折过,可包庇罪人,罪加一等。”

卫朗浑身一颤,伏在地上,半晌才轻声说:“没、没有包庇。那日是我们喝多了酒,才临时起意……”

贺兰舒将手抄在袖中,对卫珩道:“况且那日我的马车直接回了府,与京中数十位账房核对了上一年的进项,根本没有出过府门。”

他眨了眨眼:“王爷不信,可以去找他们核验。”

卫珩凝眸看他,沉沉不语。

“还有,方才你们所说,我贺兰家污蔑含光国内通西夷,更是无稽之谈。”贺兰舒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贺兰家的手,还伸不到军情密报上。覆灭含光国,乃是先皇亲下的军令,王爷指控我贺兰家做了手脚,难道是说先皇犯了糊涂?”

“若是如此,”贺兰舒接着道,“就请王爷翻出当年含光国通敌一案,细细查验过,确定是我贺兰家做的手脚,再来传唤我也不迟。毕竟,敌国细作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啊。”

不要说先皇已经入土为安,便是先皇在世,这样的密报卫珩也是无权过问的。贺兰舒这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卫珩盯着他半晌,也只冷笑一声道:“贺兰公子倒是真将自己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哪里。”贺兰舒拱手一揖,“贺兰无辜,全靠王爷明察秋毫。”

余下的便是判罪的工作。卫朗随后交代,他们奸·淫公主,是看她孤身一人,临时起意;而奸·淫水芝,则是因为水芝的父亲林望身为太学院博士,对高礼之死心存疑虑,有意无意地查探了此事。他们作为始作俑者,心怀不满,才奸·淫了林望之女作为报复。

按照本朝律法,奸·淫之罪鞭刑一百,便判了他两百鞭。寻常人挨上一百鞭也得去了半条命,这两百鞭下来,卫朗应是捱不过去的。

红药身为敌国细作,当年擅闯宫闱,唆使水芝对那五人下毒,又承认了毒杀秦桂枝一家的罪行,被判绞刑,秋后执行。

至于水芝,她曾遭这几人玷污,所下的毒糕又非直接致人死亡的原因,故而法外容情,只判了杖责五十。

蛊毒案尘埃落定,阮秋色坐在旁听席上,觉得这短短几日,过得就好像一个月一般漫长。

她转头去看卫珩,他合上面前的案卷,站起身来,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她身上扫过。阮秋色还记着那日的不快,一时有些无措,只是飞快地别开了目光。

卫珩没说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走下堂,转身就要往后·庭走去。

“秋秋,”贺兰舒抬头望她,笑得眉眼温和,“好久不见。”

阮秋色看着面前和煦微笑的人,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相识以来,贺兰舒给她的感觉一直是明快敞亮的。他也不知为何,对她有种与别人不同的熟稔,虽然有时的言行奇怪了些,但实在不像是心机深沉,满怀恶念的人。

方才在堂上他一字一句答得堂堂正正,也并无证据指向他有什么嫌疑,阮秋色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此人。

她犹豫了一下,客气地应了一声:“贺兰公子。”

贺兰舒眉毛一挑,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上次你同我喝酒时,曾应了我说要去踏青赏花。刚巧这几日玉凰山上的杏花开了,你几时有空?”

他这一番话说得熟稔自然,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阮秋色全无印象,一脸茫然道:“我们说过这个吗?”

“那日喝到第三坛酒,你分明应了的,”贺兰舒轻叹口气,眸中带了一丝落寞,“原以为今年有了朋友,就不用一个人赏花了呢。”

他说话极有技巧,一开口便让人的心防卸下了几分。一提到“朋友”二字,阮秋色就想起那日自己暗戳戳套话的小心思,又生出几分愧疚。

那日喝多了酒,许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人家,后来记忆断断续续,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我说过的话肯定是算数的,”阮秋色想通之后,也没有什么犹豫,“不如我们三天后去?我还可以叫上云芍……”

“那便三日后,说定了。”贺兰舒微笑道,“我现在送你回去?”

阮秋色抬头看向卫珩的方向,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心里有些奇怪的别扭,但也没什么理由拒绝贺兰舒的好意,便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阮画师,请等一等,”身后传来了时青的声音,“这起案子你功不可没,王爷备了一份谢礼,今日不便带上堂,还请阮画师同我一起去取。”

他说完又对着贺兰舒礼貌地笑笑:“贺兰公子,稍后我会将阮画师送回去,请您无需挂心。”

贺兰舒挑眉与他对视了片刻,没说什么,只对着阮秋色道:“那三日后的巳时,我去书肆接你?”

“呃……”阮秋色想起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有些不好意思,“巳时可能早了些,要不还是……午时?”

“好。”贺兰舒轻笑出声,忍住了想要揉揉她脑袋的念头,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阮秋色跟在时青身后,走到了大理寺的庭院内,行至小花园的假山旁边,时青突然停下脚步道:“阮画师不妨在这里稍坐片刻,我想起那谢礼被我放在库房,我去取来会更快。”

下午的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阮秋色便点头应了,自己在假山旁的石桌边坐下等他。

时青只去了一盏茶的工夫,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看起来颇有些分量。

阮秋色打开一看,眼睛都发直了:“这、这是青金石的原石么?”

她第一次替卫珩画图,便惦记上了他书房里青金石的颜料。当时厚着脸皮问他要了,他也没应。

那一小罐便是价格不菲,如今他送来这么大一块,真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

时青笑着点了点头:“王爷怕你看不上画院中人磨制的手艺,索性送块原石,让您按着自己的心意打磨。”

阮秋色瞧得目不转睛,将那块石头拿出来掂量掂量,笑容更扩大了几分:“这块原石质地细密,是做手串珠宝的上品,我怎么舍得拿它作颜料……”

她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悄咪咪说了一句:“不过若是磨成颜料,杂质极少,也是很合适的。”

“既然送给了阮画师,那怎样处置,就看阮画师的心意了。”时青道。

那日王爷把人气跑,又拉不下脸来求和,他便出了个主意:“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礼物的。再大的火气,看见合心意的礼物,也都能消个七八分。”

卫珩轻哼了声道:“本王还得哄着她?”

时青无奈地笑了笑,憋回了那句“谁让你喜欢人家呢”,只温声劝道:“阮画师若真是一片好心,那日您说得就确实有些伤人了。”

卫珩当时没说什么。到了晚上,却别别扭扭地要他去寻这块石头来。时青看着阮秋色脸上的喜色,暗自感慨,王爷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不太开窍,送礼物的准头倒是好过了那贺兰公子。

“阮画师,”时青瞧着时候差不多,视线往假山后面一瞟,便切入了今日的正题,“我有件事……想同你咨询一二。”

阮秋色有些诧异,恋恋不舍地放下那石头,才认真地看向时青:“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时大哥的吗?”

时青在她眼里,一向是极为妥帖的一个人。眼下他面露难色,自己又能帮上忙,自然是义不容辞。

“嗯。”时青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开了口,“我……心悦一个女子,但不知道她对我作何感想。所以想问问阮画师,你们女子比较看重男人什么?”

时青拿捏着脸上苦恼与羞涩的分寸,暗道自己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为了替自家王爷套话,真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

阮秋色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时大哥,你确定这个问题要我来回答?我的想法怕是和其他女子……不大一样的。”

“没关系的,毕竟我身边也接触不到别的女子,就死马当成活马医……”时青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我是说,阮画师若是有心悦的男子,你喜欢他的原因为何,若能告诉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他这样说,阮秋色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她低头想了想,目光落在桌上的木匣上,眼睛一亮道:“别的我不敢说,但有钱总是很好很好的!”

“……”时青愣住了,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假山后面,“……这样直白的吗?”

他能想象到卫珩在假山后暗自咬牙的样子——说好的爽直洒脱,不慕荣利呢?

阮秋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从前是觉得有没有钱没什么要紧,但今日才知道,钱能买到的快乐,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她晚上抱着这块青金石睡觉,怕是要笑一整晚。

她话刚说完就瞧见了时青脸上为难的神色。时青不会缺钱,但也到不了一掷千金的程度,听她这样说,难免会觉得失落。

“时大哥你不要灰心,有钱虽好,但也不是最重要的,”她赶紧找补道,“或许你喜欢的姑娘并不在意这个。”

时青幽幽地叹了口气,作出了更加失落的表情:“阮画师无需安慰我。连你也这样想,恐怕其他姑娘只会更……”

“不是的,”阮秋色急着同他解释,便脱口而出道,“其实我喜欢……那个人,也是因为别的。但我的理由奇怪了些,说出来对你恐怕也没有帮助。”

时青摇了摇头,真诚地看着她:“愿闻其详。阮画师能给我一点信心,也是极好的。”

“嗯……”阮秋色沉吟片刻,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喜欢那人,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可怜。”

“嗯?”时青听得一脑门问号。

“他当然也是极好看的,也很厉害。但对我来说,真正喜欢上这个人,是从第一次觉得他可怜开始的。”阮秋色慢慢地说着,声音里有一丝羞意,“他受着比常人更甚的辛苦,又过得比常人更孤独,我就越来越觉得他可怜,也就越来越喜欢他了。”

“这……”时青有些为难,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是否能让自家王爷满意。

“其实旁人看他,也许只觉得光鲜亮丽,他自己多半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的。”阮秋色脸上有几分失神,“我爹说过,上天会为你准备一个命定之人,恰好与你严丝合缝,让你得到这世上最完满的完满。只有我看到了那人的可怜,我便总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命定之人,要陪着他,让他不那么孤单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所以他现在不喜欢我也好,或是喜欢男人也好,我总要努力试一试。我们两个都不太容易找到伴侣,这也像是天意呢。”

时青正想说什么,突然察觉到假山后面的人径自离开了。

他完成了今日的使命,暗自松了口气,微笑道:“阮画师,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们王爷肯定不喜欢男人的。”

“真的?”阮秋色瞪圆了眼睛,里面满是惊喜,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几分。过了片刻,她突然反应过来,整张脸变得通红:“我……我没说那人是你们王爷啊……”

她自己也知道这辩白十分苍白无力,便垮了肩膀,可怜巴巴地说:“你千万别告诉他……”

时青了然地笑笑,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不会说的。”

原本他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不着急的。只是王爷与他尊卑有别,他从旁点悟已是超出了本分,若去指挥王爷与人谈情,实在是逾矩了。

况且那日送了云芍回去,与她说明了阮画师与王爷是两情相悦之后,云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能将阮秋色的心思告诉给卫珩知道。

“人家小情侣谈恋爱,你可别跟着瞎掺和。”云芍抱着胳膊,振振有词,“这两厢暧昧是最甜蜜不过的,让你捅破了窗户纸,会丧失多少乐趣啊。”

时青对“甜蜜”、“乐趣”这两个词不敢苟同,但也没反驳。

“而且我们阿秋先喜欢上你们王爷,已经落了下风,很吃亏了。你可不能给你们王爷通风报信,做那助纣为虐的缺德事。”云芍不容分说道。

她这一通罪名扣下来,时青便是真想说什么,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阮秋色知道时青一向说话可信,稍稍放下心来。转念想到什么,又有些懊丧地低下头:“不过,这案子了结之后,我也没什么理由再来大理寺见他了。”

时青观察着她脸色,试探着开口道:“那日在秘府,王爷与阮画师之间,总是发生了些什么吧?”

秘府中的秘书监被杀,那尸体王爷一定是看到了,也一定是像从前一般发作了的。不然阮画师也不会在情急之下放出白焰,叫人来救。

阮秋色脸上一红,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他突然就倒在地上,只说冷。我就……就抱了他。”

“……我倒不是问这个。”时青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于王爷倒地的原因,阮画师怎么看?”

从秘府出来之后,阮秋色的心思总放在他们那日的亲密上,倒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被时青一问,她才犹犹豫豫道:“我感觉他是想起了什么,又害怕着什么……”

她细细回忆着那日的场景,突然间灵光一现:“他怕尸体?!”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卫珩从来不去案发现场,只让她把尸体画出来。

“他竟然怕到那样严重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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