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艾格隆和奥棠丝王后这里得到了对未来的保证之后,心满意足的诺德利恩公爵悄然离开了这个荒僻的小镇,在基督山伯爵的引领之下,他们将会沿着之前的路潜回到法国国境之内。
然后,公爵会公开自己的身份,留在气候相对温暖舒适、人群也相对稀疏的南方小镇当中生活,以便恢复自己的健康。
在公爵执行自己任务的同时,在离边境线不远地方,也有另外一群人,在暗中为艾格隆的事业奔忙。
相比于公爵,他们行事要更加低调,但是就贡献和作用而言,却要远远高于能力平庸的公爵,他们在艾格隆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更加重要得多。
瑞士的著名城市日内瓦,就像是一个尖锐的突出部一样,插入到法国境内,在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法国接壤。
而就在位于日内瓦南方的法国境内,有一座名叫阿讷马斯的边境小城,它和大多数小城一样宁静淡薄,时光似乎凝固在了一座座时间久远的民居建筑和教堂当中,平静得让人忘记了曾经遍布欧洲的硝烟。
就平日而言,这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拿破仑时代的战乱虽然十几年前才结束,但是已经习惯了和平生活的两国平民们,都已经悄然忘却了曾经的战乱和痛苦,安心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日子。
在维也纳和会当中,瑞士已经被确定为了永久中立国,它只想守住自己的独立没有侵略他国的野心;而法国也在长达几十年的战乱当中遭受重创,暂时也没有兴趣向邻国耀武扬威,因此两国之间的边境可谓是太平无事,就连边境的驻军也彼此都没有敌意,而是习惯于在各自的营房当中消遣他们的时光。
如果是临近西班牙的边境,或者是临近隶属于普鲁士的莱茵兰边境,因为面对着强大的假想敌国,所以边境的驻军终究会讲究一些纪律,虽然不至于和边境另一次剑拔弩张,但至少也要维持基本的战备。
然而,面对瑞士的边境,出于以上列明的理由,驻军的纪律要松弛得多,上面也对这种现象懒得管束。
在大革命时期,为了应对越来越严重的外国军事威胁,当时的共和政府开始在全国推行征兵制,同时为了执行征兵和驻防等等事宜,宣布在法国设立军区制度,然后把全国划分为了20个军区。
和瑞士南部边境毗邻的地区,大体上隶属于第七军区(首府为维埃纳),囊括了安省、勃朗峰省、伊泽尔省、罗讷-卢瓦尔省等等行政区域。
在今后几十年当中,虽然军区的划分在各个政府当中有所演变,但大体上还是维持了原有的架构,军区也成为了军事行政的管理机构。
很明显,因为面对的威胁不同,军区之间的地位区别、以及能够得到的资源分配自然就会有差别,一些被视为威胁严重的区域会大量驻军,并且部署精兵强将;而相应的一些军区就会不受重视,有些内陆军区甚至完全就成为了空架子。
可想而知,瑞士边境自然就属于比较不受重视的那一类,虽说必须维持基本的驻防,但是上头并不会重视,军官们调动升迁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出操,军演,喝酒,打牌,频繁的争风吃醋,以及偶尔的决斗,几乎就是这里的军人们日常生活的全部了,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军官们,也大体上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懒得再去折腾,宁可以各种方式享受生活,平静地等待自己退休日期的到来。
十几年来这种风气已经成为了习惯,每到结束出操的时间,阿讷马斯小城的各家酒馆就会人声鼎沸,供这些有钱有闲的军人们消磨时光。
今天也不例外,在一间小酒馆当中,一群军官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打牌,时不时还有人大声喧哗,好不热闹。
然而,当几个穿着便装的人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来之后,酒馆内的气氛顿时就陡然不同,身着军服的军人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在这时候,终于可以感受那种肃杀的军队气息了。
当几位最年长的军官仔细打量了这群外来者当中为首的中年人之后,他们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主动地向他伸出手来。
“米佩少校,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诸位。”少校面带笑容,一个个地与他们握了手。
没错,他自然就是苏尔特元帅的副官米佩少校了。
自从得到了元帅的允许之后,他又悄然地来到了法国和瑞士的边境,然后在元帅的旧部和帝国的支持者之间积极奔走,拉拢支持者。
他的活动卓有成效,有一批军官被说动了,他们私下里组织了秘密俱乐部,彼此以吃喝玩乐做掩护交流各自的打算。
正因为这里是不受重视的地方,所以上峰也懒得管这种小事,于是他们的私下串联颇为顺利,很快就私下里成为了一个秘密的组织。
今天,米佩少校就应邀来到这个小小的俱乐部当中,向这些人说明情况。
这些人有不少是元帅的旧部,甚至还有人和少校多年相识,所以彼此只需要打一个照面就足以信任对方了。
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下,米佩少校坐上了主位,接着,所有的视线又齐刷刷地盯住了他,这让少校稍微有一点忐忑,不过他马上又挺直了腰杆,然后以自信昂然的姿态回视着他们。
既然是酒馆,那桌上自然摆满了酒,虽然并非什么美酒,但是却足够烈性。
少校随手拿起了面前的酒杯,然后咕哝咕哝地喝了一大口,那种突然涌上的气流,呛得他差点咳了出来。
“好酒!”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接着,被烈酒激发了斗志的他,再度看向了面色各异的军人们,“我谨代表苏尔特元帅,向诸位致以诚挚的问候。”
“为元帅干杯。”一位年长的军官拿起酒杯。
“干杯!”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喝下了一大口酒。
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不少——对这些人来说,促进关系的最佳媒介,永远是烈酒。
“听说元帅准备再出山了?”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年长的军官问。
“是的,元帅现在准备和罗马王合作,拥立他入主巴黎。”米佩少校毫不犹豫地直接摊牌,“而现在,他打算邀请各位共襄盛举。”
他知道,整个酒馆都已经被他们包下来了,外面还有望风的暗哨,足以确保安全,他们在这里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军人们一向都喜欢快人快语,玩花样没有意义,而且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再有所保留。
仿佛投入池塘的石子一样,他的话顿时就引发了骚动,不过这种骚动只是在场人们的窃窃私语,却没有引发什么轰动——他们早就在私下串联当中听说了一些内情,现在少校的话只是确认了他们听到的风声而已,并不是那么意外。
但就算不意外,他们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会感到紧张,因为这绝不是什么小事,而是事关身家性命。
“罗马王已经来了吗?”年长的军官再度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是的,他来了。”少校再度给出了断然的回答,“他现在就在我们对面的瑞士境内,随时准备前往巴黎——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的护送下前往巴黎。”
军人们又是窃窃私语,互相对视着,少校的话,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说实话,我确实更喜欢皇帝,不喜欢波旁。”沉默了片刻之后,军官小声回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喜欢白白送命,就我们这点人,如果对上强大的镇压部队,那只会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如果根本没有什么庞大的镇压部队呢?”米佩少校反问,“现在举国民怨沸腾,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各处对王家的不满,他们残害人民的权利,使各地的经济凋敝,几乎所有阶层都在反对他们。现在巴黎已经接近骚动,我想用不了多久,一场革命就在酝酿当中。”
少校的话半真半假,但是却也唬住了这些人,他们虽然驻扎在消息闭塞的边境军区,但是自然也能够感受到弥漫在全国的不满,就连他们,平常聚在一起的喝酒的时候就满腹牢骚。
但这种不满,真的就足够深厚,以至于再次推翻波旁王家吗?没有人敢断言。
“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有人提出了质疑,“还是有很多人支持国王的。”
“不,情况就是有这么糟糕。”少校大声回答,“难道您认为元帅会没有顾虑吗?他难道不比诸位更加了解各地的实际情况吗?如果他都觉得现在是可以出手的时候了,诸位又有什么理由质疑他的判断呢?”
看到少校抬出了元帅,原本的质疑声也渐渐地小了起来。
虽然已经被投闲置散了十几年,但苏尔特元帅之威名,对这些军人们来说自然还是如雷贯耳的,他们也相信元帅确实肯定比自己更加高瞻远瞩。
如果连元帅都敢于站出来,那肯定是有很大把握吧……不止一个人这么想。
看到了领头人,自然就看到希望;看到了希望,自然野心也就开始萌发。
元帅能够去干一票大的,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浑水摸鱼?不止一个人这么心想。
少校知道,促使他们行动的,当然不是自己,而是苏尔特元帅的赫赫盛名,以及,隐藏在之后的,一个更加显赫也更加禁忌的姓氏。
“很好,看来你们是相信元帅的。”他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那么请你们再扪心自问一下,请问在人民心中,究竟是波拿巴还是波旁更受到敬重呢?之前你们一定也听说了吧,罗马王已经潜入过国境之内了,激起了全国的强烈反响。如果王家就此倾覆的话,那由他来执掌国家岂不是顺理成章?还有更合理的选择吗?”
少校的连番质问,更是让全场越发沉默。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赌还是不赌,如果赌了,那肯定会面对巨大的危险,但回报也非常惊人。
正因为权衡不下,所以才会犹豫。
“先生们。”米佩少校见状,拍了拍桌子,“既然你们跑到这里来了,我可以断言,你们确实不满意现状,对吧?”
接着,他看向了刚才和自己对话的那个年长的军官,“洛朗,我记得你,你当时在西班牙服役,作战勇猛,元帅亲自给你授过勋,全军谁不佩服你?结果呢?这十几年你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跑到这样的鬼地方,当一个破烂营长?呸!这种事情公平吗?合理吗?不光是你,元帅和我,甚至连现役身份都保不住,难道这合理吗?”
少校的质问,让这位军官脸色更红了,他一言不发,然后拿起了酒杯,大口地给自己灌下了一口酒。
在波旁王家依靠外国刺刀跑回来之后,对军队展开了清洗,很多被认为“不可靠”的分子,要么被直接清退,要么就前途尽毁,扔到小地方投闲置散。
上至元帅,下至列兵,都在清洗的行列当中,而这种清洗,也自然而然地给王朝在军队内外树立了敌人。
这些不可靠分子,自然也就怀恨在心,只是因为形势使然才不得不忍耐而已。
一旦得到了机会,他们积压已久的愤怒自然也会喷发出来。
正如历史所证明的那样,在又一次动乱当中,军人们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拯救再度面临革命冲击的波旁王朝,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它自然消亡了。
元帅如此,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喝下一口烈酒之后,这位名叫洛朗的军官终于又重新开口了。
“好了,米佩,你激动什么?我们今天既然过来了,当然就很有兴趣听听元帅到底想要我们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们终究没有在这个地方发霉发臭,彻底腐烂。”
米佩少校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脏。
“你们和我一样,还有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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