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虽然始料未及的从赤老温变作了令公,但西夏的正规军,可是赫赫有名的铁鹞子……”林阡比辜听弦乐观——
越乐观,越傻眼。到场之际大势已去,他在淼淼乱流中拼了老命才把嵬名令公给捞出来,却阻止不了冲在最前的那支骑兵队有去无回。
这么快就一败涂地,不完全因为蒙古军强,而是……这西夏军中有怯懦者,也有有血性者,明明有上好的装备和阵法,可实战却丝毫没有秩序可言,一刹林阡仿佛重逢了……大月氏城的民众!
“不是说,铁鹞子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林阡听人形容过铁鹞子,嵬名令公麾下就是按老前辈那样操练的!本该比义军有组织有纪律得多,怎能和手无寸铁的民众出同一个问题?
“林匪,主动抢战期,就能抢空隙、抢先机?你抢到的,可能只是个坑。”赤老温看大获全胜,仰天长笑,迫不及待反嘲。
“林阡,你选今日,我们战力确实最低,你自己,不是更低?”
“我……确实太心急?果然不能急……”林阡和白玉京适才又对了两刀,此刻相顾,皆在吐血。
战毕,天色大亮,火光渐熄,像极了两军威势的此消彼长。
“哼,辜负了你的自信,我们真没多强。”嵬名令公脸上无光,继续对林阡不冷不热。
“不是没实力。”林阡摇头,“而是,还没醒。”
“……什么?”嵬名令公一愣,本已擦肩,又驻足。
“我明明藏你,你却被知晓,只有一个原因,你麾下有内奸,向蒙古军告发了你的心意和战法。”林阡话音刚落,嵬名令公已然想到,昨日自己抛下副将一走了之,副将有极长一段时间都没追上,原以为这给了林阡对自己的可乘之机,殊不知那也给了蒙古军对副将的!?
此战林阡对西夏义军不能轻易投入使用,客观原因正是“还没练兵”和“人心未稳”,原想着官军那里,前者好些,而后者,林阡因为心急而顾不上那么多——谁知偏偏就在这里出纰漏?当然了前者也暴露问题。
“本以为孟尝和思雨的脚程会对赤老温麻痹,没想到赤老温会从嵬名令公的副将口中,得知令公与我联合,继而猜出我的战期……”
“二月初二之前,林阡越心急就越容易败,只能等。”赤老温和白玉京一度对此达成共识,却因为不经意间提及“西夏义军毕竟不是正规军”而相视一震——
先前他俩的一切对话,都建立在没有西夏正规军参战的基础上!
“师父的担心不无道理。西夏武林,会否是林阡对官军的跳板和对我们的障眼法?”赤老温东征西讨多年,总觉得:林阡迫切要在正月末赶去黑水、西夏武林恰好不能被林阡用、必须等祝孟尝二月初二抵达、大部分人眼里战期都是二月初一……所有的优劣尽皆刚刚好,太诡异,太刻意——
该不会祝孟尝和孙思雨到最后反而成了蒙古军的翘首以盼?该不会在林阡的设定里,他们只是虚晃一招来走个过场?
你们来走过场?我让你们收尸!赤老温眼神一狠。
“午后,夏军那个副将,不是诈降的吧。”今晨白玉京也在擂台高处,不可能看不到热心群众嵬名令公。既然有所留意,自也见缝插针。
“应是真的不满主将。我本想用他来诱引嵬名令公降我,如今看来,倒是省了这一步。”赤老温点头,“只需教他盯着嵬名令公和林阡的来往,即可。”
入夜后,果真传来“林阡将嵬名令公等正规官军也收为己用”的情报,不禁教赤老温惊出一身冷汗:“正月末,二月初一……险些竟让他的心魔、障了我!”
“既然有西夏正规军帮忙,那林阡的援军就没必要全到,加之他确实心急。战期,要提前一两日。”白玉京说。
“不,师父,不是一两日,是今夜。”赤老温迅速定下心来,二月初一之前,有且只有一个战期,“所幸,西夏的铁鹞子,不是传说中那般无懈可击。”
铁鹞子当然不是无懈可击的,因为如林阡战后所分析的那样,还没醒。
谷诬/span嵬名令公刚离开林阡,转身就把副将拖出来,当众讯问。
那副将倒也不屈:“是我告发又怎样,臭小子,我忍你许久了!你仗着自己有军功,动辄对我破口大骂,拳打脚踢,不当人看!”
挖出萝卜带出泥,严刑拷打又抓出内奸数十,众口一词:“我等并非不爱国家,只是,蒙古军十数万啊!”
“夸大其词!他若十数万,我们百千万!”嵬名令公格杀勿论,严惩不贷只为以儆效尤。
“十数万?我恨不得他们吹嘘百千万。敌之强盛,今日是对各位的攻心,明日便是各位的战绩。”林阡说时,夏军才陆续从惊惧中走出。
这场正月廿七之战,林阡对嵬名令公刚收即用,不求他所向披靡,只望他打个开门红,扬眉吐气,渐入佳境。由于用盟军增援和西夏武林保驾护航,原是二月初一前最有胜算的一次。然而这谋算,建立在蒙古军没关注嵬名令公的基础上。
“主公在擂台上说‘第三步,诸如黄河、夹山、后套等地,要隘凋零,兵将无轴,民不聊生,我会帮你们一战消除近忧远虑’,这句话,只能是说给旁观群众嵬名令公听的。”人群散开后,孙寄啸说起这个细节,“蒙古军听出主公心思,定会与主公争他们的支持,去寻瑕伺隙。一不留神,打准了主公。”
“是我的疏忽。”林阡如是归罪。
“终究是人心难测。咱们拼力削弱蒙谍,想不到从他们那儿冒出‘夏奸’来。”辜听弦摇头苦笑。
“因祸得福,如今,令公身边一片清朗,缺点浮现也能对症下药。”林阡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万幸伤亡甚少,适合实现中策。”
“哟,还有中策?”嵬名令公把还在滴血的刀归入鞘中,冷冷抛来一句。
“中策说来就来了,我适才‘吐血’时,就已在对他们挖坑,只是,令公还会和我一起打吗?”虽说胜败兵家常事,但林阡也怕嵬名令公输不起。
“打!既下了你这浑水,怎么也得搅高兴一次。”嵬名令公还是没给林阡好脸色,“你既知我的兵没醒,那就给我看看,怎么让他们醒。别光顾着说大话!”摔袖就走。
“咦,师父,你对他,不是‘手到擒来’的么。”辜听弦惊讶地问。
“你……擒拿手练得怎么样了。”林阡发现阿绰在不远处练刀,为了师父的面子,顾左右而言他。
“啊,师父也教擒拿手吗。”阿绰满眼崇拜。
“今次你受伤甚重,要少练些。”林阡按住他肩。
“哎,我们真没用。”籍辣思义自责。
正月廿八,盟军首战惨败,西夏“义军无用”和“官军无能”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赤老温意气风发,向南又迈进数十里,先将义庄焚毁,直逼黄河防线。
蒙古军士气已到最盛,自不必再等二月初二。
林阡退无可退,与之在黄河岸边南北对阵。
放目远眺,蒙古军一望无垠,不愧十数万之称,再看背水安营的林阡,只剩孙寄啸一个没受伤的帮手。
“蒙古军有投鞭断流之势,而我军,唯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