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听到前线军方传来的缺粮急报时,贺兰之会想要提出离开京城去做督粮官,并非是仅仅只有自己说出来的两个理由。
他在那一刻想了很多,远远要比自己说出来的多得多。
成为督粮官远离京城,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插手朝廷上的事情。如果皇上想要调查他的势力,大可调查个明白。他贺兰之做事向来清清白白,也从未计谋策划过想要篡权夺位的事情。他不在京城,赵胤也不用忌惮他,可以放开手脚地去彻底查清楚,看看他效忠陛下的誓言究竟是不是只在嘴上说说的。
三年前赵胤故意削弱原丞相培养的势力,分散贺兰派的党羽,无非就是担心贺兰之会对皇权出手。最后派出一名太监来赏他榛酒,为的就是给他最后一记敲打,让他千万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当年十五岁的赵胤给了他一个近乎完美的解释,但贺兰之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赵胤的谎言在他眼里就显得有些拙劣了。
如此之多进宫的美酒佳酿,皇宫中成千上百个口音标准的太监,赵胤特意挑选出那个口音有问题太监和与鸩酒几乎同音的榛酒,还不就是为了让他误会,体验一遍在鬼门关外走一遭的滋味。
与其再被赵胤赐上一杯鸩酒,还不如他自己主动离开皇城。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层想要逃避的意思。
留在京城中,自己将会看着赵胤选完妃子,然后成为皇上头一次婚礼的见证者,亲眼目睹他与别的女人共享春宵。
他不想看到赵胤的洞房花烛夜。他害怕在所有人喜笑颜开祝贺赵胤的时候,唯独他会撑不住强颜欢笑,在其他人面前失态地哭出来。
选秀女到赵胤完婚的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三个月,而成为督粮官运送完一批粮草的时间预计恰好也是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时间,能让他逃避开一切他不想看到的。等到回来的时候,所有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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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心也就死了。
说是将新型武器送到前线去,无非是个好听点的冠冕堂皇理由罢了。兵部如此多擅长火器的人才,派他贺兰之去教那些前线的将士们如何使用火器,真是一个烂到透顶的借口了。
但幸好还有这些心怀各种不同目的的朝廷官员附议,赵胤才会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同意放他离京。
“大人,”替贺兰丞相收拾行李的婢女唤了一声,将沉思中的贺兰之拉回现实之中,“这个要带吗?”
贺兰之顺着那名婢女纤纤细指所点的方向望去,倒映在他墨黑瞳仁中的是那个被摆在桌上,由他亲自天天擦拭的精致木椟。
是赵胤送他的匣子,里面还放了一张有了些年代的皇室春宫图。
“带上吧。”贺兰之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莫名让人有种令人隐隐心疼的苦涩,“这是陛下唯一送我的东西了。带上吧。”
婢女停下收拾的动作,静静地注视着贺兰大人的唇角,顷刻之后才继续手中的动作道:“是。”
此夜之后,就是贺兰之离京的日子了。
六月的夏季,毒辣辣的阳光照射着整个京城,连趴在树上的蝉都发出了不可忍耐的焦躁鸣叫。
然而京郊那片乌泱泱的人群,却显得无比的安静。
除了几个讨厌贺兰之的偏激皇帝派官员外,几乎称得上是全部的文武百官都来替贺兰丞相送行。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爱戴贺兰丞相的黎民百姓与贺兰府中的所有人员们,也都纷纷赶到京郊而来,目送这位温润尔雅的亲民丞相离开。
“贺兰大人,祝您一路平安。”
身边负责保护粮草的将士们坐在高大的战马上,看着位高权重的贺兰丞相站在马车前,注视着人群迟迟不肯上车。
“贺兰大人,您是在等什么人吗?”一位将士忍不住问道。
贺兰之遥望着人群的远方,企图想要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果然他还是没有来。
贺兰之苦笑了一下,踏上杌凳由苏诺帮助拉上马车道:“没有等什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