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逛完公主府,摆驾回宫去了。
此时距离她生日还有小半个月,皇帝的意思是,让她在生日前就搬出宫。
为了不让李余觉得在外面住不习惯,皇帝把原先琅嬛殿的宫女太监都安排去了公主府,还给李余专门置备了看门守院的侍卫。
李余不愿意就这么和死亡擦肩而过,所以她也曾跑去和皇帝商量,问能不能让她在宫里多住一阵子,皇帝说什么都不让。
李余在“继续拿东西出来跟皇帝做交易”和“出宫就出宫,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说不定外头回家的机会更多呢”两个想法之间来回横跳,最终还是决定——出宫!
但在生日之前,李余绝不会提前搬出宫去,万一要错过了回家的机会,她能后悔死。
李余回到宫中,直奔延英殿去找李文谦,只求这段时间能离皇帝越近越好。
延英殿的李文谦很欢迎李余的到来,若不是皇帝给他安排了太多事情,他甚至都想在李余出宫住前天天跟着李余,李余到哪他到哪。
姑侄俩因为各自的原因达成一致,几乎形影不离。
这天,李余跟着李文谦从皇帝那回来,正趴在延英殿的桌子上看书,桂兰来向她请示出宫后一应事务的安排。
因是在宫外过生日,又是才乔迁的新居,桂兰便想邀些人来,把乔迁和庆生的宴席一块办,给新居添添人气。
李余干脆利落地否了,搬出宫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还要她花时间办席面和人打交道,不存在的。
李文谦凑了过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李余:“能有什么不好的。”
李文谦在外特别端得住,偏偏在李余面前永远像个孩子,鼓着脸嘟嘟囔囔:“久不住人的宅子,总得找些人来热闹热闹,这样才吉利嘛。”
李文谦这说法就和现代的“暖房”是一个意思,但比现代还讲究些,自皇帝给李余选好宅子起,李余那公主府就没有一天空过,怕得就是宅子里没人,会叫脏东西溜进去。
李余穿越前是不怕这些的,穿越后,古香古色的建筑白天看起来确实很美,晚上燃着灯也没啥,偏偏睡觉那会儿要把灯火灭去大半,瞬间就很有恐怖游戏的气氛。
她刚穿越过来那会,琅嬛殿就她一个人,最开始几天真是被吓得不行,后来有了桂兰他们,依旧吓人。
因为桂兰会安排宫女给李余守夜,李余半夜醒来看见个人坐在床边,别提多可怕了,然而守夜的宫女是不能出去的,不然屋里留的灯烧起来怎么办。
李余巴不得那些灯把屋子点了将她烧死,可有东宫走水的先例摆着,桂兰在这件事上坚决不让步,李余又不好因此罚她,只能听她的,直到现在都没能习惯自己睡着时床边有人候着。
如今换了地方,主院后头就是闻府,她自己被烧死倒没什么,连累邻居就有点缺德了。
可要继续叫宫女守夜,她经不住吓啊,回头夜里想起李文谦说过的话,觉得那公主府人气不足藏了什么邪祟没被驱走,自己吓自己,估计又要睡不好觉。
李余稍微退了半步:“那把尚鸣五哥他们叫来?反正人多就行嘛,让成了家的几个兄弟把家眷也带上,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李文谦想了想,到时候去的都是自家亲戚,不用拘礼,更不用分什么男席女席,那自己不就能和姑姑坐一桌了吗。
李文谦当下就赞成了李余的决定,还帮李余拟好了名单。
李余看都没看,直接把名单交给桂兰,让桂兰照着名单去下请帖。
小半个月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转瞬即逝,终于到了李余不得不出宫的那天,出宫后就没法再天天往宫里跑,去求索斋读书了。李余提前一天去给求索斋的先生们送了谢师礼,第二天按照规矩,她得一大早就先去皇帝那,然后再去找皇后,最后才能出宫,前往她的公主府。
皇帝看到李余,心里特别感慨。
历朝历代基本都是公主出嫁了才能有自己的公主府,轮到他可好,膝下三个女儿,最大的那个不提也罢,最小的那个犯错被他过继给了宗室。剩下最后一个,他本是想照着规矩来的,毕竟他也通过秋水营的暗卫,知道了李余和闻鹫之间的交集,若两人能尽早成婚,自然是再好不过。
偏偏出了林之宴这个岔子。
皇帝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之前几年,他会如此信任林之宴?
就因为林之宴是自己的外甥?
皇帝按下心中的郁闷,随意叮嘱李余几句,便放走了李余。
李余离了紫宸殿,转头朝凤仪宫去。
皇后不喜欢李余,又怎么会让李余走得如此轻松,只是她那点谋算,根本瞒不过桂兰,桂兰怕李余吃亏,就跟李余提了一嘴。
李余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她停下脚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望见凤仪宫门口候着的太监已经入内通报,她转身就朝宫门口走去。
“殿下?”桂兰错愕。
李余:“溜了溜了。”
桂兰在这宫里沉浮十数年,见过愚不可及的,也见过智多近妖的,就没见过李余这样的,任由你百般谋略,我自先跑为敬,古往今来也就她了。
可桂兰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加快些脚步,免得凤仪宫那边反应过来,派人把她们追回去。
抵达宫门,乘上早就备好的马车,桂兰回头望了眼急匆匆赶来的凤仪宫的人,对赶车的太监道:“赶紧的,走了。”
那太监扬起缰绳,驱着马车离开了宫门。
回到车内的桂兰将马车门帘放下,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和李余一块做了什么,背靠着车壁忍不住笑出了声:“您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李余也笑:“下回再说呗。”
桂兰笑着摇了摇头,从未如此地放松过,她想,皇帝将她安排到安庆公主身边,若是没什么意外,她应当是要跟着公主,伺候一辈子了。
跟着这么一位主子,还不用再回宫里,挺好的。
……
离了宫的马车一路行进,快到公主府的时候,突然闯出来一匹惊马,驾车的太监连忙停车,车后跟着的侍卫也上前来警戒。
那骑在马上的男子奋力拉扯缰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惊马给控制住。
男子翻身下马,朝李余的马车行礼赔罪。李余掀开车门帘子看了眼,不甚在意道:“没伤着人就行。”
话落,那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马匹竟又突然失控,朝着李余的马车冲了过来。
李余睁大眼睛,看着那匹疯马扬起前蹄,就要踩到挡在马车前的侍卫身上,危机关头,一柄大刀不知从何而来,直直削下了马首,冲劲之大,竟把整匹马都往边上带了带。
被斩首的马匹挨着侍卫重重坠地,马血喷涌而出,即便李余飞快放下了门帘,依旧被弄得身上脸上都是血。
那试图上前拉马的男子就更不用说了,本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微微仰着脖颈朝李余所在的方向露出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如今却被马血浇了满身,再好看的颜色也只剩血糊糊的一片。
毕竟是冲撞了公主的座驾,侍卫将人拿下扭送官府,后头备用的马车驶上前来,让李余换了辆干净的马车继续朝公主府进发。
李余抵达公主府,府内上下早就已经忙开了,都在准备中午宴请的事宜。
李余被桂兰拉去洗澡换衣服,期间不断有宫女拿着各处送来的贺礼与拜帖进屋,放到屋内的桌子上。
李余对人际往来不感兴趣,就想知道路上那出是怎么回事,太玄幻了。
李余还问桂兰:“出手那个,是秋水营的暗卫?”
桂兰迟疑,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秋水营行事非常低调,刚刚那马首削的,太骇人了,不像是秋水营的行事风格。
官府那边还得花时间审问,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李余只能先顾着眼下。
临近中午,尚鸣是第一个登门的,之后陆陆续续,来的人越来越多,让李余始料不及的是,三皇子和李矜居然是前后脚进的门。
李余知道三皇子有多恋爱脑,所以一听见他跟李矜说起萧若雪,责备李矜前些日子不该那么任性妄为,处处为难萧若雪,李余就知道这俩定然会吵上一架。
果然,李矜想也不想就炸了,冲着三皇子道:“我任性妄为?是我任性妄为还是她萧若雪心肠歹毒?我为难她怎么了?明明是她恶有恶报!你到底是我兄长还是她萧若雪的兄长?”
书中三皇子对萧若雪就跟着了魔一样,如今人设不崩,听李矜辱骂萧若雪,竟丝毫不顾往日的兄妹情谊,拉下脸就往李矜痛点上踩——
“我确实不是你哥,你已被过继到端王府,区区一个宗室女,如何配做我妹妹。”
这话别说李矜,便是其他几个不喜欢李矜的皇子也有些听不下去。
被气到浑身颤抖的李矜:“你竟然为了一个毒妇……”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李矜的话语,被扇了一巴掌的李矜懵在原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晚了一步的尚鸣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并一脚踹向三皇子,直接就把三皇子踹倒在地。
“疯了吧你!”踹完人的尚鸣朝三皇子吼道:“即便过继小十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你居然为了萧若雪动手打她!?”
小厮连忙将三皇子扶起,腹部剧痛的三皇子弯着腰捂着肚子,狼狈的模样和李余印象中的儒雅公子判若两人,面对尚鸣的控诉,他不服极了:“她出口伤人,咎由自取!”
坐在轮椅上的轩王淡淡道:“三哥倒是公正,既然小十辱骂东平侯夫人便要被你打,那她当初意图射杀安庆和十一,三哥莫不是要大义灭亲,手刃了她?”
轩王这话暗含嘲讽,毕竟安庆和小十一的情况可比萧若雪危险多了,怎么不见他三皇子替自家人出气,反而先替外人鸣起了不平。
李余还根据轩王的思路,进行了一下散发:“小十说萧若雪的坏话,你就打她,那我若要打萧若雪,老三你是不是要动手杀了我?”
李余说完还想:你最好是。
三皇子虽然没有应这话,但他瞪向李余,暗含警告的模样叫在场众人觉得他怕不是真的疯了。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眼看着这场宴席还没开始就要泡汤,厅堂入口处传来李文谦的声音:“谁要杀谁?”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李文谦换去储君的衣着打扮,头戴珍珠小金冠,穿着一身海棠红色的圆领袍,肩披暗色狐裘,步入宴厅。
说来奇怪,明明他才是在场年纪最小的那个,说话行走间的气度却稳得令人无法忽视。
他走到李余身旁,漆黑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到三皇子身上,启唇道:“和孤说说?”
疼到脸色煞白脑袋发昏的三皇子瞪大眼睛盯着李文谦,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将那粉雕玉琢的小孩错认成了早已逝去的故人——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