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又一次,深深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虽然不记得是几年级学的知识,但她确定自己学过有关传染病以及预防方案的知识,那三句考试要考的“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她更是至今都还记得。
以及最重要的,预防天花的办法——种牛痘。
天花没有确实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预防,李余还为此感到遗憾,无法救助已经染病的人,可对皇帝来说,光是种牛痘这一个预防的法子,就足以叫他为之震撼。
李余毕竟生活在一个天花病毒已经灭绝的时代,她对天花的所有概念都来自于她爸妈手臂上那一个小小的,接种牛痘疫苗时留下的疤痕,以及书上有关传染病的知识。
如今又在禁足中,无法外出,所以她不知道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天花是多么恐怖的疾病,也不知道病发后死状是多么的惨烈而骇人,更不知道她这法子一旦被证实,她会成为怎样的存在。
为防万一,种牛痘的法子会先在死刑犯身上进行实验,李余听说后,考虑到时代的局限性,还是选择了闭嘴。
李余曾经拿出来给皇帝,作为交换条件的酒精也派上了用场。
且因为蜀州酒在京城流行已有大半年,各家酒坊都有蒸酒的器具,各家酒楼乐坊都储备了大量的蜀州酒,石灰也不难得,所以京城内并未出现酒精短缺的现象。
除了用酒精消毒杀菌,古人面对天花也有他们自己的应对方法,比如将病患隔离,又比如将病患的尸体以及他们用过的东西焚烧处理,实在不能烧的就放进沸水里煮上好一会儿,所以这类事项倒是不用李余来说。
李余倒也想过染病而亡,因为自杀禁止条例只会在她想要自杀的时候起效果,她不会每时每刻都想着要死,只要拿到病患的随身物品,她什么都不用干,睡一觉,就能在睡梦中染上天花。
可她是死了回家了,桂兰他们怎么办?
他们要是因李余染了病,那就是李余亲手害死了他们,即便他们运气好不染病,恐怕也难逃一死。
太子妃就是前车之鉴,太子妃染病死后,皇帝下旨焚烧别苑,那些在别苑与太子妃朝夕相处的宫女太监们也被一同封锁在别苑里,活活烧死。
按理来说只要烧掉太子妃的尸体,将里面的人关在别苑就好,只因皇帝恼怒他们竟让一个被困于别苑的皇室染上天花这样可怕的疾病,便将他们统统处死了。
她若和太子妃一样染了病,桂兰等人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余打消念头,和往常一样问桂兰:“文谦怎么样了?”
别苑出事后,李余才知道李文谦常常背着她去别苑看望太子妃。
最近的那一次,闻奕也去了。
因此延英殿同隔壁闻府都被封锁了起来,就连闻鹫也已经很久没来过李余这。
桂兰:“奴婢正想同殿下说,皇太孙殿下目前并无发病的症状,但是闻家……”
李余心头一跳:“闻奕染病了?”
桂兰点了点头:“昨晚开始发热,身上也出了疹子。”
李余站起身,想朝主院走去,却被桂兰快步拦下。
“殿下!奴婢已经收拾出了客院,殿下这几日,就先别回主院了吧。”
主院离闻府近,原先闻鹫保护李余,住在主院比较方便,如今闻奕染了天花,那和闻府仅一墙之隔的主院就不安全了。
李余:“隔着这么高一大堵墙,不会……”
“殿下!!”桂兰打断李余,跪倒在地,脸上满是哀求。
不仅是她,花园里伺候的其他下人也都纷纷跪地,向李余磕头哀求。
李余无法,只能妥协:“我不去就是了,你们起来吧。”
本来她去了也没用,她又没什么特效药,万一染病,还得阖府上下给她陪葬,这点道理她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可明白归明白,煎熬也是真的煎熬。
李余有过多次翻.墙的黑历史,桂兰为了防着她,不仅撤掉了主院的□□,还让人在主院外把守,不让李余靠近。
李余知道桂兰是为自己好,所以也没说什么,只偶尔会爬上屋顶往闻家那边望一眼。
踏不出公主府的李余除了抄书爬屋顶,绞尽脑汁地想要如何利用现代知识控制疫情,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收集外界的消息——
李文谦度过了潜伏期,没有染病。
城中许多百姓因病死去,还有许多百姓与世家子弟试图偷偷离京避难,被得到命令的守城卫抓住后杀于城门之下,以儆效尤。
此举铁血无情,非常容易让本就笼罩在疫病阴影下的百姓更加不安惶恐,为了防止城中百姓暴动,皇帝让口才好,说话接地气的高官轮流去城门口做演讲。
演讲大义就是不能让疫病传出去,危及大祁其他地方,还说皇室宗亲朝廷命官一个个都还在城里,最好的医官也在京城,一定能让疫情得以控制云云。
效果不错,主要是来演讲的官员得了皇帝授意,不会满口之乎者也,讲得都是大白话,非常通俗易懂。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城内物资渐渐不够,城内又起了新一轮的骚乱。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控制物价,要求世家大族拿出自家粮仓里的储备粮还是不难的,轩王知道尚鸣有心走仕途,便让尚鸣抓住这次机会,找皇帝要了个容易得罪百官,但却能得民心的差事,主持放粮,把各家粮仓都给洗劫了一遍。
要说这事交给尚鸣那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二皇子虽然身份年龄都合适,可惜过于磨叽,也不太敢和世家撕破脸皮,三皇子满心满眼都是萧若雪,一门心思想着给东平侯府那卧病在床的假萧若雪治病,根本派不上用场。排行老六的李余禁足中,老七安郡王也得了天花,老八没那根基,镇不住场子,老九道行不够容易被老狐狸们糊弄,老十和她之后的皇子们就不必说了,一个个年龄小又还没领差事,比老八更不如。
轩王倒是能出面,但他就是想把机会让给尚鸣,尚鸣是女子,世家大族最讲究规矩,忌讳女子干政,撕破脸皮便撕破脸皮,本就不指望他们能支持尚鸣,只要得了民心,尚鸣的仕途路能好走很多。
只是这个机会并不是尚鸣说拿就能拿到的,还要看尚鸣有没有那个胆子。
城中天花肆虐,她要到处上门讨粮,难免有染病的风险,所以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还要看她愿不愿意赌一把。
尚鸣的决定是:“赌!我信安庆!”
于是尚鸣在皇帝确认了种牛痘的效果后,主动提出做第一个接种牛痘的皇室,并顺利度过因牛痘导致的轻微的天花症状,只在接种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块疤痕。
她带头接种后,又提出领差事,上各家去讨粮。
皇帝下一步准备强制全城接种牛痘,急需提高城中百姓对这一法子的信任,自然不会拒绝让尚鸣这么一块活招牌在外行走。
前后历时数月,一场本该带走全国无数人性命的疫病就这么被扼杀在了京城,预防天花的法子伴随着各种神乎其神的传言在外流行开来,大祁百姓对皇权的敬畏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
残夏时节,聒噪的蝉鸣伴着毒辣的阳光,让企图补眠的李余根本无法入睡。
李余昨晚没睡好,因为她昨天搬回主院,并趁着夜色跑到了墙下。
桂兰没把梯.子搬回来,所以李余也没办法爬上梯.子去看隔壁的状况,只能在墙前伫立,呆呆地望着高墙,手中还捏着一支不过小拇指长短的哨子。
哨子是闻鹫很早之前给她削的,说是日后不用喊,直接吹哨子,他便会过来。
闻奕染病后,李余回不了主院,更不敢随便吹哨子,怕让闻鹫听见会担心。
后来闻奕的病是好了,闻府又有几个下人得了病,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个月。
如今闻府已经解封,李余想见他,又怕大半夜吹哨子会惊动被她赶去隔壁屋睡觉的守夜丫鬟,无奈只能在墙下站着,还一站就是大半天。
今夜怕是见不到他了,李余想着,离开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被大树匍匐在地面的粗壮树根绊了一跤。
这次没有人来扶她,她扑倒在地,因为天热穿得单薄,膝盖和手掌一块被蹭破了皮。
“操。”李余小小声骂了一句,然后就听见墙那边传来闻鹫的声音:“殿下?”
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李余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盯着那堵墙:“原来你在啊?”
闻鹫如实相告:“阿奕病好之后,我时常会到这边来。只是怕你染病,一直都不敢过这道墙。”
闻鹫的话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李余也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听了耳朵痒痒的。
李余想多听几句:“那你刚刚怎么不出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这,你武功这么高,肯定早就发现我了。”
闻鹫:“我在等殿下吹哨子。”
怎么说也是大半夜,就这么出现未免太过唐突。
李余气得直跺脚:“等个屁啊!直接过来找我不行吗!!害我白喂了半天蚊子!!”
“现在!过来!”特别凶。
闻鹫自然不会拒绝李余,可在跃上墙头后,他发现李余穿的比天冷那会儿还单薄,又默默地跳了回去。
夏天穿吊带出门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李·现代人·余,一脸懵逼:“你干嘛?”
明明都上墙了,又跳回去是怎么回事。
闻鹫扶着墙:“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李余一脸狐疑:“隔着墙?”
闻鹫:“隔着墙。”
李余沉默片刻,突然正色道:“闻鹫,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闻鹫心头一跳。
李余:“你是不是在接种之前染了天花,留了一脸麻子不好意思见我。”
闻鹫:“……我就不该对你有任何期待。”
李余:“啥?”
闻鹫:“我说没有。”
李余双臂环胸:“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放心,就算你成了麻子脸,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闻鹫的无奈俱都化作了好笑,甚至还配合地回了句:“真的不嫌弃?”
李余:“真的真的,你快过来让我看看。”
闻鹫无声叹息,做好心理准备后又一次跳上高墙,一跃落到了李余面前。
他虽正对着李余,却刻意别开了脸,不往李余身上看。
偏李余是个缺心眼的,非要往闻鹫面前凑,还踮起脚用手捧住了闻鹫的脸颊,让闻鹫面向自己,道:“这不长得挺英俊的吗,跑什么呢?”
闻鹫被迫看着李余,突然想到:瘦了。
正经的想法还没维持一秒,尽力踮起脚的李余就站立不稳,跌进了闻鹫怀里。
李余连忙松开手,正要退开,却被闻鹫抬起的手臂环住了腰,又一次落到了闻鹫怀里。
和衣着单薄的李余不同,闻鹫穿得很整齐,手臂上套着束袖,束袖上镶着金属,凉凉的触感贴着李余的腰,激得她打了个颤。
李余顾不上叫闻鹫松开她,因为闻鹫低下了头,那张方才还被她捧着的英俊面庞,一下子离得极近。
闻鹫也是竭力克制了,他把速度放得很慢很慢,给足了李余推开他的时间,只要李余表露出一丁点不愿意,他就会松手,然后回去,绝不勉强李余。
可李余是怎么做的呢,她看着闻鹫的脸,呆呆地没有一点反应。
不对,反应还是有的,随着闻鹫越靠越近,她的视线落到了闻鹫的唇上,眼眸低垂,整一个予取予求的姿态。当闻鹫的唇离她就差那么一点的时候,她甚至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就是没把闻鹫推开。
最过分的是在唇瓣轻触后,她凭借自己博览群书的丰富经验,率先启唇,用贝齿轻咬闻鹫的下唇,后又拿舌尖舔了舔她方才咬过的地方。